小鬼被人送来的时候，刚刚满月。那是一个冬夜，小家伙在母亲的掌心战战兢兢，两只黑眼睛滴溜溜乱看，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小鼻子一耸耸，捕捉着陌生人的气息。倒是挺乖，离开了自己的母亲，不吵不闹，胖嘟嘟的身体，在地上就像滚动的绒线球，十分可爱。 亲说，这小东西鬼灵精怪的，养下了吧。 父亲说，母狗公猫，送人不要。

亲说，哪来这么多讲究？我看就满好嘛，只要能守好我那两扇门。 母亲说的两扇门指的是猪舍。母亲退休后在住处不远的山坡下砌了个简易的猪舍，养了一只猪仔。白天不怕，就怕夜晚被野物叼去。于是，母亲想到了养狗的主 意。 来不及置狗舍，母亲当下决定和小鬼一头睡。伏在母亲的耳畔小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但只要一有响动，小鬼会睁开眼来睃寻。母亲仍旧不放心，找出些零碎的旧衣，垫在小鬼的身下，又铺上几张卫生纸以防不测。果然一大早母亲就叫，哎 不好，里三层外三层全尿湿了，这孩子咋这么多尿呢？

我们姊妹就在外屋喊：妈，你咋说话呢，它成了孩子，我们成啥了？ 就听母亲的笑。母亲说，我说错了吗，我们是孩子嘛，我们还小，不是孩子是什么，你说是不是啊。 母亲在和小鬼说话，难得母亲有这么好的兴致。我们在外屋掩嘴而笑。 哇哇。小鬼却叫了。声音稚嫩得有些滑稽可笑。 母亲却惊讶了。母亲说，这孩……（母亲改口了）这小鬼，居然听懂人话了，真是个精啊。你说什么呀，你本来就是孩子嘛，你刚刚断奶，还想抵赖？

母亲越发喜爱小鬼了。 母亲去割猪草，带着小鬼，母亲一边走一边招呼小鬼，小鬼，来，别去那里，危险。母亲去乡下轧包谷，也带着小鬼，母亲把小鬼放在篮里，母亲对小鬼说，你可要记住路啊，万一你贪玩走散了，你可要找回来啊。母亲提食桶去坡下喂食，对小鬼说，走啊，我们去看看你的好朋友，你不能吵它，你要友好一点的哟。小鬼竟哇哇的应了，欢撒地朝猪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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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和小猪真的是朋友。母亲打扫猪舍的时候，小鬼隔着栏栅逗小猪开心，做出各种各样的滑稽动作；小猪伸长鼻子就想靠近小鬼，想嗅嗅小鬼身上的气味，小鬼躲着不让闻，小猪就急得吱吱叫，满圈狂跑，小鬼倒被小猪逗乐了，满地打滚呢。 母亲对小猪说，别上它的当。你不理它，看它等会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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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又对小鬼说，你可要保护它啊，它不像你，可以到处乱跑，到处见世面，它一辈子只出一次门。 母亲拾缀停当，两个小家伙靠着栏栅和好了，鼻子碰鼻子亲热的不得了。 小鬼没有好出身，它只是一条草狗。就是农村最常见的那种土狗。可父亲常常夸赞小鬼有灵性。父亲叫坐，小鬼就坐下；父亲说来，小鬼就屁颠颠的捱过来，依在父亲的怀里。夜晚父亲看电视，小鬼不愿趴在冰冷的地上，就叼出常用的那块绒布，一等父亲垫在膝头，小鬼扑棱一下跳上去。父亲有腿寒病，一到冬天犯的厉害。父亲就说，小鬼的身体比什么药膏都有用，抱一夜，腿暖和，也不疼了。

有时我们洗了碗，手冰的不得了，就伸到小鬼的肚子上借“火”，小鬼的肚子就像一个汤婆子，一会儿手就麻痒痒的热乎了。 父亲说，你们欺负小鬼，看小鬼喜欢你们不？ 我们就说，小鬼，来，抱抱。 小鬼在父亲膝头礼节性的摇摇尾巴，并不起身。后来我们知道，小鬼的心里有面镜子的，只是它不会讲话罢了。 忽然有一天，小鬼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