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生灵中最爱干净的莫过于我们海鸟了。我有生以来，不曾见过一只肮脏的鸟儿。我在生病，受伤的时候，仍然不忘清理自己的羽毛。疼痛可以忍受，我们不能忍受肮脏。

鸟是见过大世面的生灵。想一想吧，世上的人谁能上天呢？人他们总想上天，终未如愿，就把死了说成上天了。皇帝也只能在地上称王，统治一群不会飞翔只能在地上匍匐的可怜市民。足矣，现在有了飞机，人上天的机会是多了，但那只是机器在飞，人并没有飞；从飞机上走下来，人仍是两条腿，并没有长出恬蔌的羽毛。

我们鸟见过大世面，眼界和心胸都高远。我们大约不会欣赏人类，我们一次次在天上俯瞰，发现人只不过是尘埃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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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与人打交道的时候，采取的是不卑不亢，若即若离的态度。也许我们会这样想：人很平常，但人很厉害，把山林和土地都占据了，虽说人在天上无所作为，但在土地上，他们算是土豪。就和他们和平相处吧。

燕子大姐就在人的屋檐下安家了，喜鹊就在窗棂外的大树上筑巢了，斑鸪哥就在房顶上和我们聊天。布谷兄弟绝不白吃田野上的食物，他比平庸贪婪的官吏更关心大地上的事。阳雀怕稻谷忘了抽絮，怕豆荚误了起床，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提醒。黄鹂小妹也贪玩，但玩出了情致，柳树经他们一摇，就变成了绿色的诗。白鹭大哥有点高傲，爱在天上画一些雪白的弧线，让我们想起，我们的爱情也曾经那样纯洁与高远。麻雀是鸟类的平民，勤劳中带有琐碎一副土生土长的模样，它是乡土的子孙，爱偷吃农民的粮食，小孩们不原谅：“它们吃粮，它们坏。”母亲就说：“它们也是孩子就让它们吃一点吧，土地是养人的，也是养鸟的。”

据说鸟能预感到自己的死亡。在那最后的时刻，鸟仍关心自己的羽毛，是否干净。我们挣扎着，用口里仅有的唾液舔洗着身上的不净。我们不喜欢多余的东西，那会妨碍我们的飞翔。现在我们就要结束飞翔了，我为了感谢这陪伴我一生的翅膀，我想最后飞向大海。

我们的遗体是世界上最干净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