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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任芳芳，出生在河南太康张集镇。我和你们一样，是人；但又有一点不一样，在我来到这世界的7年里，有3年被父母租出去当乞童。我给家里挣了3万多呢！只是我知道，就算我给他们挣再多的钱，我自始至终，都只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一个悲哀的挣钱工具。我不奢求他们能认真对待我作践自尊，出卖体力乞讨来的钱，我从来都没奢求过什么。

那个要我们叫他爸的，叫翟雪峰，是个动不动就暴跳如雷，对我们拳脚相向的恶鬼。他最爱钱和打人，只要我们讨不够钱给他，他一上来就是一顿好打。他用三轮车上的三角带抽打我们，像抽一群畜生，毫不留情，毫不手软。我们哭叫，我们求饶，可他却从来没有心软过哪怕是一点。他打得满头大汗了，就用毛巾擦擦，再举起皮带劈头盖脸接着打，好像打我们已经成了他的生活乐趣了。对于“疼痛”二字，皮肉已经麻木了，每天挨打的次数比吃饭还多，咬牙忍痛早已习以为常了。但我有时候会想，他这样往死里打我们，万一有一天把我们打死了，那他还叫谁给他挣钱呢？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我否定了，死了一个，就再租一个呗，反正山沟沟里头，抢着要来的人多得是！可我从没想过，“死”字，有一天也会离我这么近！

那是前年的一个冬夜，一直喊自己心口疼的娃蛋在街头表演时，倒在寒冷的大街上。他一直在吐黄沫，擦了好几包纸也擦不完，被拉到医院，他就死了！他死了！曾经活生生的那么一个人，如今硬邦邦、冷冰冰的，他浑身的伤痕仿佛还在努力诉说着什么，但谁在听？我当时哭了，哭得比挨打时还凶。我知道娃蛋是怎么死的，我知道，他被那群恶鬼摔过，打过，临死前还被狠捶胸口十几下，那么弱小的身躯承受得了那么凶暴的摧残吗？他还是个孩子啊，比我还小呐！

他们杀人！他们杀人！

但是……我们这些一直在阴暗潮湿中摸爬滚打的人，竟然也有见到阳光的一天。有人在微博上发起了活动，使我们又一次置身在众人的目光中，但这次与以往不同。有记者来跟我们说话，还拿着相机拍我们，但我不喜欢这样，我知道我自己的模样，脸跟砂纸一样粗，手脚伤损不堪，特别是……特别是秃顶 ！这个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那么丑陋、肮脏。乞丐！我是个乞丐！我心中涌起对那帮恶鬼的痛恨，我恨！

今年春节，我们被送回老家。我在想，如果娃蛋在天上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吧？不知道他想不想家里的人，要不要回家？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当初狠心把我们抛出去的家，现在还记得我们吗？还欢迎我们吗？毕竟我们回家后，就不能给家里继续挣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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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爸妈喊我“闺女，闺女”，我跟他们说我3年来所受的非人虐待，他们愤怒，他们去告翟雪峰。他们在人前一个劲地喊我“闺女，闺女”，可我想问他们，还当我是你们闺女的话，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租出去呢？还当我是你们闺女的话，为什么这3年来除了钱其余的都不闻不问呢？还当我是你们闺女的话，为什么把我挣的钱全给糟蹋了呢？说啊！为什么？

一位记者小心翼翼地问我：“两个爸爸，你最恨谁？”胸腔中一股怒火让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都恨。”都恨。一个是凶手，一个是帮凶，合谋杀死了我的快乐。这3年的痛苦和绝望，恐怕将纠缠我一生。就算翟雪峰伏法，就算拿到了满意的赔偿金，就算整条出租乞童的血链彻底崩溃，也无法抹去我们心中黑暗的记忆，和咬牙切齿的恨；我们俱损的身心，也不会因此而痊愈；时光也无法倒流，还我们一个简单而幸福的童年。

我不明白，难道我们的出生，就是要为了他们的贪婪而拼命去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