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乡村与城市之间
藤蔓攀爬上围墙,恣意生长,开出了四季和时光,它绕过低缓的墙,路过我的窗棱,向高处的天空望,却发现,原来摩天之上,竟一毛不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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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是由上帝创造的,时间在她的怀里保留着上帝创造时的模样,人类生产了城市,几十年的时间在那几十平米的房子里缩影成了日历上的数字,一张张的撕去布满尘土的记忆。走过乡村,我在泥地里的落叶上找到了上一世纪的影像,我能找到鲁迅童年的百草园,我能看见朱自清和俞平伯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我还走过了郁达夫那故都的秋……直至我驻足在孙犁老家的门前,我推开这门,吱嘎声里藏着那句:“人们路过那里,看到那破房,就会想起我,念叨我,不然就真的把我忘了。”是的,把我忘了,将我遗忘在辽阔的田野上,将我遗忘在崎岖的羊肠小道上,将我留在幽深的雨巷里,将我留在能看见日子是怎样流淌过人们的肩膀的山岗上。
我继续行走,翻过山重水复,但不见柳暗花明又一村,当我穿出又一条青苔巷,抬头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匆忙行进的人群,我连忙翻开城市的圣经,见上面写道——路上奔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为名,一个为利;而他们的脸上也只有两种表情——得到了的自得与失去了的失意。道路越来越拥挤,我急忙追上世俗的脚步,日头也在我的眼中变成了黑白色。城市也就像是一本书架上的相簿,我从过去翻起,一色的黑白,偶尔遇到几页彩色,过去黑白页中的人向往着彩色,而问题却是彩色页中的人又往往忘记了他们也曾活在黑白中的那段日子。世界正长着一个表情复杂的面孔,拷问一群失魂落魄的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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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从乡村中走出来,是拔了它的根,就像人从古猿进化来的时候,抛弃了自己的尾巴,套上了城市的伪装,于是我们离家越走越远,就像龙应台在寒色中写道:“很多人在散了之后就开始终身流浪。”也有人会保留自己的“尾巴”,像浮萍在城市里漂过一阵,再回到安定的彼岸,而他们的身后又往往会牵连出无尽的亲人的牵挂。他们已是这座城市与那座乡村最后的联结,他们让已经断“根”了的人重温那段拥有漫天流光的黄昏的岁月,给日渐干涸的枯井压出了一股清泉。也许栀子花还开在楼脚,只是在城市的黄昏里看它,怎么都觉得凄清。因为我们不再有“家”,不再有自己的“田”,也不再有给老家的大钟上弦的“发条”。
乡村和城市供奉着同一个月亮,分享着同一束日光,可是乡村在这头——在阳光下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天阶月色凉如水时,传承着轻罗小扇扑流萤;城市在那头——在阳光照不全的房间里弯腰驼背,在天窗的月光里挂念家乡。我们都爱望月:乡村的人渴望它会是嫦娥飞天住的那个广寒,城市的人期盼它会是家乡那温柔似水的双眸。可是,无论在哪一种光下,我们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影子和那曾经深陷在泥泞里的脚印。真正的“百姓”,是和泥土和石头同色同质同源的人,真正的“市人”是和江水和树枝同根同祖同梦的人。
乡村的生命正在时间的脚下绵延,也许是一个花期,也许是在柴米油盐中划出的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城市的历史正在乡村的供给下壮大,不论是在一盏又一盏的霓虹,或是在人头攒动的闹市间。
我行走在乡村与城市之间,思考这时间到底会将他们刻画成如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