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三十年前的某个暮春午后,北国蒙着灰蒙蒙的尘。抬眼望去,小楼,楼外柳,柳外夕阳在焦灼的阳光下迷迷糊糊,一片宁静。随后,一个清瘦的长发少年,抱一把吉它,任乐音弹开迷蒙、搅得人心力交瘁的尘。于是,树枝摇,一只飞鸟扑簌簌地飞落枝头,画面多了一点明丽。
少年无言,独自望着远方,拨弄心中的沉郁。然后,一切定格,凝为案板下一张微微泛黄的相片。都说人年轻时渴望长大,长大了又不想长大。而他,只知晓向前。
他的吉它在大学毕业后不久扔在床下,布满了尘。他一路辗转,和大多数人一样娶妻生子,渐渐开始衰老,身体也开始发福了。他是一个寡言的人。这老少年的故事我大略知道零光片羽,他很少提起,所以我无法细致地描摹出每一处精彩。
他一路闯荡,身为农民的儿子,除了大学学得的技术,什么都没有。故乡的一亩三分地无法埋葬他奔腾清澈的青春。他学习的是压力容器检测,检验锅炉、球罐的安全性能。
他是我的父亲,一直未停的脚步因为我踉踉跄跄。翻开家中陈旧的老相册,触目都是他的一路风景。而今,他蜗居在家,很少出门远游。不知何时,青春锐气消失在他脸上。有我的十七年,他为了我,放弃了爬到的高度,携我前往更宽阔的世界。仅仅为了我。
翻开三年前盛夏某一天的《深圳商报》,有一则不起眼的消息:日前本市一工厂锅炉爆炸,一人死亡,数人受伤。如果不是母亲清理他的书桌时发现一份报告,我们至今都不会知晓那次事故和他近在咫尺。当时他正巧检验那个锅炉,因炉面附着太多的沥青,他要求厂家清理后再进行探伤。稍作休息时,不足百米处传来他此生听到最响亮的轰鸣。母亲听了他轻描淡写的几句复述,扑上前仔仔细细审视他,慌忙询问:“受伤了吗?你受伤了吗?”他只说:“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只是当时受点惊吓。”我站在他身后,猛然发现他的发丛中已然有几根银丝。曾经油亮的发丝如此干枯。
在我们母子来深圳前的岁月里,他一个人租住在一个小学十平方米的小屋,没有空调,广东闷热的盛夏只有一台呼啸的电扇陪伴他。我在老家重点中学念书,住在90平米的宽敞房间,家电应有尽有。茶几上是各种零食,冰箱中堆满冰激凌和汽水,而不是凌乱的一堆堆文件书籍。
我初三时,他为了提供给我更多的机会,再一次跳槽来到上海。他找关系硬是成功让学校接纳我这个插班生。初来乍到,疲惫的他为了减轻我的疲惫,每天绕远路,骑自行车接送我。我都快忘了,那118天常担心摇摇晃晃的自行车不堪重负;我都快忘了,那118他隔三差五充气轮胎;我都快忘了,那118天里多少次他赶往修车铺换钢丝,又心急火燎地载着我一路疾驰。
面对他,我无法一手揽回忆,一手书无愧。太多无法承受的愧疚,只有默默在心底向他道谢。他也许青春不再、将军肚微微挺起,也许不再有闲情逸致怀抱吉它弹奏而是去公园随便听听别人吊嗓子,也许不再有激情游览各地山水、宁愿在家看看新闻频道或陪伴母亲嗑瓜子看韩剧。但有一点他一直没有改变——只要有一个值得奋斗的目标,他立刻会鼓足劲为之奋斗,在闯荡中他逐渐成熟,青春锐气消失在他脸上却回到他的心里。
他的生活从老相片上一开瓶便携带激情喷薄而出的汽水蜕变成孕育着回味的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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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他一路闯荡从不停息——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盯着泛黄的相片,我不禁想,如若他是一个爱调侃的人,一定会敲着相片向我炫耀:“看!老爸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