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啊。”老人不只一次的感叹……

重症病房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恶臭，窗帘不尽人意地死死合着，闷着整个病房；唯有一两缕阳光顽强地从窗帘细小的开缝间钻进来，黯淡地给予这个死沉的房间细微的光亮。桌上的向日葵没有了太阳的呵护，耷下了她骄傲的脸蛋。

一切都是那么昏沉。

“唉，还能活多久啊……”这句话在老人脑海中穿梭，他知道剩下的光阴不多了。他悔恨，——悔恨自己身体健壮时没有好好度过分秒，——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记忆是空虚的。他想，自己当初是不是有智障？还是小脑萎缩？！记忆里只有灯红酒绿，和固执地抛弃所有——家人、朋友、学业，包括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呯——”越想越懊恼的他一手挥掉了那瓶待枯萎的花。老人复杂地笑了，对散落一地的向日葵说：“你也在等待死神来接驾吗？”他的记忆是那般地零碎，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曾经生活过。他极力强忍着痛楚，“吧嗒，吧嗒……”但泪水还是噙满那饱经沧桑的双眸，最后滴落下来。模糊中，他看见床前站着一个张着黑羽翼的年轻人，手持一把犀利的月勾刀。老人愣了一会儿，接着痴痴一笑：呵，这么快，死神就来接我了，看来我得比那花先走一步了。

死神出其不意地平淡地说：“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这话着实吓到了老人，脸煞白如雪，他可从未听说过死神能许愿。不过，还是给了回话：“能填补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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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阵沉默后，死神点了头。霎时，老人到了一间充满木质味的屋子，这儿四处漂浮着盒子，他很不解。正当老人迷惑时，一个磁性的声音响起：“你可以任选三个盒子，偷走一些他人的回忆，放进你的口袋，这些记忆就属于你了——不过，接着，你就要跟我下地狱，十八辈子不能上天堂。祝你好运了。”声音淡下，屋子恢复平静。老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不知所措……终于他下了决心，开始挑选。面对形形色色的记忆盒子，老人乱了步脚，迷茫地观察了许久，然后细心地一个个选着。最终，他伸手抓住了三个盒子，并准备依次打开它们偷取记忆——

一。老人看见了四五只残缺的风筝散落在如茵的草地上，好似断了翅的蝴蝶。耳边传来的是奋力的跑步声和深深的喘息声。他循声望去，一个孩子手拉风筝线，努力向前奔跑，小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害怕风筝坠落。可是，反复地放飞风筝，却没有一次真正飞上蓝天。孩子一次又一次地捡起风筝，眼神忧伤而不矢笃定，老人想，这孩子是坚信了心要让风筝飞上天了。他笑了笑，目光重新移到了那一堆风筝上，捡起了一只最破的风筝，放进他的口袋。

二。篮球场上，老人像一个旁观者站在旁边。一个少年在练习三分球，似乎是练习好一段时间了，满面的汗水，他双眼死死盯着篮筐，双手牢牢握着篮球，找准角度，球随着一个抛物线出去，但始终还是擦篮而过，落地，滚到了老人脚旁。老人望了一眼少年疲累和信心交织的青春的脸，后捡起那只磨损严重的篮球，放进口袋里。

三。琴房内，悠扬的乐曲荡漾着。老人看到一个枯瘦的男人正在弹奏钢琴，指尖在黑白键之间不断弹出柔美的音符。那音乐夹杂着似乎不能化解的伤感，还有一些看破尘世的透明感，丝丝入扣，钻进老人不曾打开的心扉。老人纹丝不动地靠在琴边，静静地聆听喧嚣世界里难得的平淡。老人不由自主地捧住这首钢琴曲的曲调和灵魂，轻轻放进口袋。

老人满意地笑了。他想，满足了，别说是十八辈子不能上天堂了，哪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都值了——因为他“偷”的记忆里，有不懈的坚持、青春的热血和心灵的诠释，够了，够了。

死神说，老人偷走了这世间最弥足珍贵的东西。老人笑，带我走吧。死神伸出修长的手指，摇了摇，“你还没有死的资格！继续活着吧，再见。”只是一瞬，老人觉得那么不可思议；随后，他明白了，他还没有活够，他还要积累更美好的记忆……

次日，老人出院了，无儿无女的他，依然保持灿烂的面容，走出死沉的医院，拥抱活着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