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窗
我手里捏着这张小学的毕业照。
它外面裹着一层透明的封塑,因为夏天湿热的天气,与照片中间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水雾。有些地方还鼓起了碎碎琐琐的气泡,永远挤不掉它们,只能推着它,移过一张张曾经熟悉的脸,像是放大镜,放大了脸庞。
他们就这样一直盯着我看,微微小小的光亮从一颗颗瞳仁中散发出来。
直到我不敢再直视他们,别过视线。
二排第六个。
她是我小学最要好的朋友。照片上的她有些拘谨,笑起来脸颊有些僵硬。不过她的确是很漂亮的。她每天都会戴一个不同于昨天的夹子,然后是很利落的马尾辫。她很高,而且非常擅长体育,尤其是短跑和跳远。
那个盛夏中午。
我们俩拿着长笛偷偷从管乐队练习室遛了出来,然后慢慢踱到操场上。在那个充满生机的季节里,操场上的野草疯一般地狂长,踏上去,都可以没过脚跟了。我们就那样仰天躺下去,草坪上新鲜的草屑,带着有些刺鼻的味道直面扑来,揉进了我们的头发里。天空并不十分的蓝,浮动着一大团一大团乳白色的云团。闭上眼,可以朦朦胧胧地感受到,阳光漏过眼睑,眼前是一片茫茫的橙红色。我的右手边,她的左手边,都各放着银白色的长笛。虽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却被温馨的光晕包裹着。我们静静地躺了好久,直到下课前5分钟。从草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的因为眩晕而绊了个趔趄,然后相视,会心一笑。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只能依稀地在脑海中记起那片天与草地。不过,那个美丽的下午,我庆幸现在至少还可以记住,虽然我一直害怕明天就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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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们已很少见面了,有时的偶遇还会多了一份尴尬,究竟是什么让我们之间变质了?我们无从知道。
三排第七个。
他是目前与我相处最久的人。我们上的是同一所幼儿园的同一个班;度过的是相同班级的小学生活;而现在我们还在消磨着同班的初中生活。照片上,他的头显得扁扁的,好像故意为了笑起来,而把嘴巴抿得很用力,细细长长的眼睛加上扁平的嘴,他的脸上就有不同于常人的三道平行线。他是一个很倔强、耿直的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哪怕是面对老师或是长辈。
我可以记起那个暮秋下午。
很多同学在玩跳楼梯的游戏,一向要强的他,很快就加入到游戏中去。大家最多也只有跳三、四级,但他却毅然站在了六级的台阶上。那时,楼上弯道中灌着大风,风吹着他西瓜头式的发型,纷纷扬扬。他就这样握紧了拳,咬牙闭上眼,蹦了下来。
第一秒,我眼角扫过了他向上扬起的T-shirt边角;第二秒,我看见他腾起时,双腿有些微微的颤抖;第三秒,我发觉他跌落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他成功地跳了下来,却失败地跌倒了。小腿侧汩汩地渗出一滴滴鲜血,他低声的啜泣着,却忍不住豆大的泪珠滴下来,划过小腿的伤口,混着血淡淡地从小腿肚处蜿蜒至脚踝。面对着赶来的老师,他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吼道:“我会不会死啊!”老师又气氛,又心疼,又无奈地把他送去医务室包扎伤口了。
在他身上,总是不乏矛盾的事物。这是一件我想忘掉也忘不掉的事,这也是现在一米七多的他向我低声乞求不要说出去的事。
曾经的年少轻狂、美丽粲然都像是锁进了这张小小的照片。而我就是那个丢了钥匙的人,无论费多大力气,也没法撬开这小小的锁。
我将照片压在了相册的最下面,合上相册。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