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声息
听不见,古老语言吟唱的出塞悲曲;闻不到,落英缤纷点缀的摩挲春风。风花中,天籁和孤山一座;雪月间,凝露和芙蓉花开。不知道,声音是否描绘了人生的起伏曲谱;参不透,声音是否临摹了心弦上的颤抖音符。
声音的本质一如生命最初的单纯与温柔。有人说:“我相信/三百篇诗/反复述说着的/也就只是/年少时没能说出的那一个字。”忆往昔,曾是江南采莲的女子,最爱皓腕折荷时微波涟涟之声;曾是高原修佛的僧徒,最爱点香传经时口中喃喃之声;曾是边塞放牧的孩童,最爱鸿雁展翅时草木娑娑之声;曾是摇橹驾舟的渔人,最爱撑杆溯回时水流淙淙之声。声音,在无声世界里,点燃了,闪烁着,陪伴我度过一段静默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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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纷繁声色面前,有人从不犹豫选择后者。渐渐地,生命已仅仅灿烂于外壳。只是悄悄瞥见黑瞳中的一丝隐秘,便作轻巧纳入心底的明了。只是偏偏眼见角落里的一副残躯,仍有漠然弃于市井的残忍,又是退闪回避屈膝的孩童,又是安然不顾受难的同胞……为什么,从不听听失落的心声,为什么充耳不闻凄厉的喊叫?
世间声闻千万,我听着无数种声音,却错过了每一种,我遭遇过千百种动容,却遗忘了每一次。灵魂正在片片失落,我必须用生命以外的因素追忆,忆想那光阴掠过时尘埃落定的声音。
在每一个童年的夏夜,我错过了祖母的声音。古老的传说,从年迈的躯体中流传,将中国历史记录的正是这一句句沧桑的口吻。多年后想起的,仍然是那个失落离去的背影,一辈子都不会认错。
在每一个新禧的凌晨,我错过了爆竹的声音。爆竹不闻,童心不再。传统情感正默默流失,天真情怀也去而不返。在漫天的礼花下,耳边的爆竹声声竟催下了行行热泪。回顾流年,路途纵横。谁能知晓还有多少个夜晚,能和今晚相似?
在每一个未知的夜晚,我错过了梦的声音。美丽的梦总是不期而遇。阳光下,玫瑰千朵,芳香四溢。在远方树下的人,是不是你?等待着你的第一声问候,只是默默,默默张望。春草秋衰,你低首敛眉徐徐离去,不再回首,我却懂得,那是无声的歌谣。我的耳边没有声音,只有尘封的日夜和华年。而梦的声音,只在我心中。
若连声音也消失了,我只能哭泣。破碎的心灵汲取着那异常绚烂以致糜烂的色彩,让这世界和我一起腐烂吧!我的世界再无声息。沙漠,也许正响着串串驼铃;窗外,也许正落着细细春雨。手中,也许正捧着沙沙作响的拙劣书页;也许,在多年后从偶尔翻开的发黄一页中,会落下点点泪的痕迹。
当一切都已经过去,我才发现,光阴从开始一瞬便掠过了声音,她便有了岁月厚重斑驳的印记。殊不知,竖耳聆听花开的声响——生命的声息,一听之间,任光阴飞逝,已是一生。而我却在多年后,才俯首笨拙地点数着藏在心中的零散声音。或多或少?也许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