膜拜黄土魂
我爱这篇土地,金灿灿的土地。
先辈们交付灵魂的地方,永远安放着我啼血的呼唤。我爱你,爱每一道将枯黄的残叶烤出油的阳光,爱每一滴养活爬虫的暴雨。那些照亮生命的阳光啊,是祖先的信仰,仰望天空,每一块透蓝的天都是这篇土地的记忆。深深地对望着,千年不变。承受了太多痛苦土地,我深爱的土地,你为何静默如哑。
贫瘠的土地,我爱你。爱你和天对视的勇气,爱你对命运的抗争。先辈们曾把一生倾洒于你,他们敬畏你,他们膜拜顶礼。一碗黄土,三柱清香,奉上满满的一大碗甘冽的高粱酒。荒年里,这就是全部。粗瓷大碗里分明盛满了虔诚。男人蹲在大门口,望着干枯的麦田,旱烟袋里装满了晒干的地瓜叶,猛地吸一口,呛出一脸的泪水。烈风卷起黑大门上的福字,刮上了天。“当家的,再不下雨,麦子就完了。”女人叨叨絮絮的从土屋里走出来,端了几个白馍。“上供吧,当家的。”“哎。”男人长吁一口气,在褂子上抹抹手,反复看了看。接过白馍奉在点燃的香旁,男人扑得跪下来,“老天爷,下雨吧。田里完了,地完了。”我深爱的大地,你是先辈们的衣食,荒年里,我听到你干涸的血脉在哭泣。连草根都浸成了苦蜡的干涩。
辽阔的黄土地凝结着我的思念。每一毫每一丝都痛彻心扉。我的祖辈是面朝黄土的耕耘者,每一寸都有他们的渴望。我曾经躺在麦田里,青色的芬芳让我嗅到了先辈们的汗水所散发出的魅力。那是怎么一种渴望。我深爱的大地,你是先辈心中的神,他们的父母。有人说,他们悲哀地把一生给了你,从孩提到满脸皱纹。而我明白,我深爱的黄土地。你接纳了每一个生命。无论他生前如何,你都公正的分予他一抷土,一个安息之所。谁有这般胸怀,容纳了人世所有的真善假恶,多少年后,一切都归于寂静。我看到你的波澜不惊。没有叹号,没有问号,每一个生命,乃至一棵狗尾草,一只蟋蟀都享受了你给的安宁。
我爱你,爱每一条小路,那是开拓者的足迹。
我爱你,爱每一眼水井,那是奋斗者的采掘。
我甚至爱暴雨分割的沟壑,甚至爱秸秆堆叠的柴垛。条条横横,点点滴滴,我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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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捎来了一筐土豆,这个时候,该是满地的金黄了,像向日葵般浓烈耀眼的黄,和着小路的蜿蜒一直延伸到下一个村子。依稀望见临村的几株老树,干渴的冒着烟。农人光着膀子,脖子里挂上微微泛灰的毛巾消失在金黄中。
从早晨到黄昏,满地里都是偶尔可以看见的草帽在抖动。晚上,小店的灯亮到很晚。村里唯一的小店在这时候总是挤满了妇女。打点好酒,买几斤花生米。“太累了,别做了。”男人们都这样说。很小的时候,我听见爷爷这样对奶奶说,然后奶奶买来我爱吃的花生米。现在看来,这些该成回忆了。大片的黄土地上如今的宠儿已经不是麦田。那些摄人心魄的麦浪只有在我的记忆中一遍遍的回放。可我依然爱这片土地,今天他给予我的乡亲的依然没有改变。不会有湿漉灰色的毛巾,不会有小店里忙碌的身影,不会有仰头大睡后的呼噜声。夜深人静的时候,村庄睡了,我幻想着一个人在地里奔跑。
只有一轮明月和满天的星星陪着我笑。我脱掉鞋,踩在新耕的松细泥土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爱恋。多么想再次拥抱你,我的黄土地,拥有那份踏实心安。如今,老家再也不见连成片的金灿灿黄土地,不知我是否该惋惜。爷爷奶奶在庄子边盖了新房子,每次我们去接爷爷奶奶,爷爷总是卷上一支旱烟,烟雾里,爷爷看了看奶奶。“不去了,家里还有活儿。”爷爷指的是几行烟,几棵豆角和三五盆花。烟是爷爷种的,多少年,村里早没人种烟了,爷爷却乐此不疲。爷爷爱吸旱烟,爷爷说地里的黄土最适合种烟。
长出的烟,有劲。果真,等到摘烟叶的时候,附近的人总会来要上一点烟丝,爷爷乐呵呵的包成一包包的送出去。豆角、月季是奶奶的,在地头搭几根竹竿,撒些种子,就有爬满架的豆角。爷爷奶奶离不开他们的黄土地,并不识字,从不会说一句关于土地的热爱的词句。只是默默地把半生时光交付与土地,默默地撒上种子,提一桶水,浇一浇她的作物。曾经的麦田,而今的几株菊花,和土地一起走过的日子是爷爷奶奶最为珍贵的回忆。也许爷爷奶奶从未如此想过,从未说过对黄土地的感激。但是过年的时候,依旧是一炉黄土,三柱清香,若干供品,他们在膜拜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