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
海是力量的代名词。看海,是我最大的心愿。可是,海在重峦叠嶂之外,在远方的远方。
只能从一些画片上看海,但那是静止的海,化石般不再变幻。只能从银屏上看海,随着镜头的推移,虽然也能够领略波涛的翻卷和浪花的飞溅,但总觉得人为的因素太多,是拍摄者用自己的视线切割然后装帧的海。
曾经萌生过无数次去看海的念头,但萌生的念头一次次被生活阻滞了。生活是多少有些残酷的,总是有那么多的理由,让我们无可奈何地将梦想破碎。
看不到海便成为一生的缺憾与惆怅。
生活又是仁慈的。是平凡而琐碎的生活,使我看到了另一些活鲜鲜的海。
在老屋的后面,是缓斜的土坡。正是酷暑时分,阳光如滚烫的金属般倾泻而下。有一种花在土坡上含苞欲放。那紧攥着的花苞,仿佛一个个玲珑小巧的灯笼。我忍不住把手伸向它们,“嘭”的一声,一个花苞炸裂了,又一个花苞紧接着炸裂了。
我从未想过,在它们小小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巨大不可侮的力量。
我再次仔细地端详它们,发现它们是如此出乎我的意料与想象。从此以后,我对每一件事物,尤其是那些卑微的事物,开始充满敬意。
一个午后,一只飞翔的小虫子也许是把我伸开的手臂当做一根树枝了吧,突然刹住了飞翔,轻轻巧巧地栖落在上面。我用两根手指便不费吹灰之力捉住了它。在我的眼里,这些造型精美、翅膀透明如薄纱的小虫子,应该是造物主最为得意的创造。我并不想伤害它,只想拥有精灵般的它,哪怕是短暂的一瞬。
这只小虫子在我紧捏着的指尖上“舞蹈”,薄而透明的翅膀扇动着,快得以至看不清形状,仿佛是一团模糊的雾。它拼命挣扎着,发出嗡嗡嘶嘶的声音。只要我不松开手指,它肯定会不停地挣扎下去,直到最后生命衰竭。
一只弱不禁风的小虫子,根本不屈服于我的束缚。我被它身体里蕴藏着的不屈不挠的力量所折服,松开了徒劳的手指。
记忆中,父亲是一个身体孱弱的人。挑百把斤的挑子,对父亲而言已是一个不堪的重负。然而每天,他总是一趟又一趟地担进或挑出。担子重重地压在肩上,脸憋得通红,单薄的身体在隐隐颤抖,胸脯如波涛般起伏不止。在
父亲孱弱的身体里,我强烈感受到了一种力量,那是咬紧牙关面对生活的坚忍的力量。
一只小小的花苞也好,一只小小的飞虫也好,身体孱弱的父亲也好,甚至,落在鞋缝里把脚硌疼的一粒小石子也好,在它们或他们的身体里都蕴藏着一种出乎想象的力量。
海是力量的代名词。那么,卑微却又坚忍不折的它们或他们,又何尝不是大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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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怨艾生活,因为它把我看海的梦破碎;我感谢生活,是平凡而琐碎的生活,使我看到了这些更充盈更鲜活的海。
海,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