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写母亲
母亲过世三年了,三年中,每每想起母亲心里只有一个——“苦”字。-苦命的女人,苦命的农民,苦命的母亲。
大约是50年代的一天,宁县枣林山区一个普通农民家里降生了一个女孩。新生命的降临丝毫没有给她的父母带来任何的快乐。反而使这个贫寒的家庭笼罩上了一层不祥的愁云。她已是第四个女孩了。父亲抱头蹲在墙角,绝望如一条毒蛇咬噬着他本已脆弱的心,可怜的母亲失望地一瞥这个可怜的生灵——她那么小,那么弱,连一声响亮的哭声都没有。她叹了口气:我命真苦。刚满月的她匆匆抱养给了不曾生育的姑姑,离开了枣林山区,从没来得及熟悉的家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家。从而开始了完全没有欢乐和希望的童年和少年。因为仓促,她的养父母甚至没能问清她的生日,从此,她便是一个没有生日的孩子,丢失了她人生的重要的,也是唯一的密码。
其实现在想来,她的生身父母当时把她抱养给她的姑姑。还有一个可怜的目的,那就是姑姑家当时生活优裕,又在原上,希望以现实的物质丰裕来弥补亲情的缺乏。然而,很快随着全国解放,姑妈家经过内窝的分家斗争,分产清算。再加上这个家庭主要人物的为富不仁被划为反属、地主,紧接着十年***,内外交困,祸不单行。养父是个十足的无用书生,一生坐而论道无人能及,问及生计一窍不通。揪斗、劳教、检查、交待、足以让一个健康的人神经错乱。在本该花儿一样在阳光下灿烂的少年时代,她却看到的是暴力和绝望、恐惧和无奈。为了维持生计,她一个无辜的穷孩子承受了地主家庭的一切灾难,早早辍学在家,挖野菜度日。
不幸的人往往会在一次不幸的打击下丧失最起码的判断力,从而犯下另一个更大的错误。读书的养父在那场浩劫中痛定思痛,得出一个谬论:穷比富好,落后被文明好,而山还是这两样东西的故乡。匆忙地把聪慧美丽、灵巧的养女远嫁到了山区。从此,她承受作为女人最大不幸—失败婚姻的灾难打击。新婚后半年,丈夫拉柴掉入冰窟而命丧黄泉。婆家无端地认为她是这个偶然事件的灾星而饱受指责和歧视。
父母是凑落成的苦难家庭。沉重的灾难无情打碎了他们各自的家。命运的绳索把丧妻失夫的他们拴在了一起。带着流血的伤口,他们没来及添舐又共同背负起亲人留下的生活重担上路了。
那时,我们家是一个典型的大家庭。人口多劳力少,因为遭遇了新丧和新娶两件大事亏空很大,而父母是长子长媳。生活的重担全压在两个不幸的人身上。分家时只分得了一口寒浅窑,一口铁锅,一只陶罐,折筷子烂碗,几斗粗粮。这就是他们劳心劳力、忠心耿耿的数十年的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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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身患顽疾、贫病交加、注定了她一生受苦的命运。
父亲是村里的社请教师,亦工亦农;母亲拖着病残身体参加劳动,拉扯我们姐弟四个。时穷岁艰,衣食无着,家徒四壁,瓢箪屡空,农业社时,母亲因病受尽了白眼和欺凌,没有人愿意和她搭伙干活,记分员一天只给她记三分工。分产到户后,母亲养鸡喂兔,上山挖药、拾草喂猪,拣拾破烂、想尽一切办法补贴家用,用一副弱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全力支持父亲复习考试,争取转正。父亲是个书生,言拙口笨不会跟集上会办交涉、花大价钱买回的猪崽不是病就是弱,总中途夭折。最后父母决定养牛。一则可以使役,二则可以积肥,还可以产犊卖钱,一举三得。他们倾尽所有,花了1000多元买了一头母牛。牛的价钱足以娶回一个新媳妇,是我们的全部家当。这时,父亲因转正远调他乡。养牛的重担就全部落在了母亲的肩上。担土垫圈,割草挑水都是重体力活。一个人没法铡草,母亲用一块木板一把菜刀剁草。牛吃得多,母亲常常点着油灯一直忙到深夜。我们一觉醒来仍能听见笃笃的垛草声,悠长而单调,母亲阵阵的咳嗽声顿扯着我们的心。因为第一次喂牛,母亲常常一日数惊不敢有半点大意。经过自己的摸索和请教村里的养牛大户、母亲渐渐积累了一套独特的养牛经验。春天,我们家的牛总是吃最早的草芽,夏天,它被刷扫得清清爽爽在树荫下乘凉,冬天,它饮用的水母亲要热得温温的。牛没有辜负母亲的苦心,长得高大健壮,枣红毛油光水滑。每年产一头活泼可爱的小牛。小牛断乳后上市所得的钱就成了我们家一笔固定的收入,再加上父亲的工资,我们家开始解决了温饱。
母亲再苦再累,一天不得休息,但从不拉用我们兄弟,怕耽误我们的学业。看着母亲那样辛苦,我们都十分努力。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怕伤她的心,每每拿奖状回来,母亲总是炼了面糊端端正正贴在乌黑的窑壁上。脸上露出难得笑容。在那个小学校,我们兄弟一直名列前茅成为母亲一生中引为自豪的事。为此,每年开学初二月二或端五,母亲总要亲自请老师到我家吃一顿饭。菜只有炒鸡蛋、炒陈肉,饭只有饺子或臊子面。但在那个不把老师当干部而备受轻视年代,老师们自然很受感动。母亲这一习惯一直到我考上师范为止。
母亲的一生在作难中煎熬。极端的贫困只能是极端的俭省。甚至一根火柴,一点水,一滴煤油都得节约。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没穿过一件时兴的衣服,进上一次餐馆。家中开支每月只有5角钱,一家的零支就这5角钱。抓药时她作难,磨面时,她作难,上学时她作难。逢年过节她更作难,母亲东挪西借,过着屈辱的生活。为了区区几角钱,她拖着病体东跑西颠,受尽别人的白眼。溜遍了亲友的门边,到手的钱恨不能掰作两半使唤。常常为了买回我们的学习用品,花了她看病的钱,她只能强撑着。
母亲的一生是痛苦的一生。母亲患的是支气管炎。那是小时候没人照管,玩累在凉地上久睡的结果。在我们兄弟的日子里,她又没人照顾、睡凉炕、吃冷饭,再加之劳累过度诸病交织。仅靠剩的一点勇气和强大的病魔进行着一场力量悬殊的抗争。简陋的卫生院里蹩脚的大夫胡乱地为她开些草药或西药,维持着将枯的油灯。她无数次被无情的击倒,又奇迹般地活转过来。她的一生在药锅里煎熬,在无情的针砭中支撑。母亲的生命就像风雨飘摇的河上的一只超载的破船,载着儿女航行在茫茫的汪洋中。狂风阵阵,要吹翻它;巨浪翻滚要击沉它。对母亲来说,活着太不容易了,而死是她所向望的,母亲犹如漏风的窗前那盏摇曳的奄奄一息的弱灯,但还是顽强地为儿女照耀着前进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