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红楼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耳畔回荡着“枉凝眉”的歌声,丝丝凄婉悲伤的旋律,顺着那空气,一并飘至心间。不知为何,只觉那血液间泛起了丝丝寒意,这周遭的物件,仿若也在这歌声浸染下,流露出哀怨及悲怆。我不知,该以何种心境去写下自己对于这红楼一梦的感受,除却凄神寒骨及悄怆幽邃,怕是不能再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翻开这本蕴育中华文化精粹的巨着,亘古的黄卷斑驳寥落,绵延的相思随风怅惘,来自无尽岁月前的一声轻叹,透露出一股深邃与腐朽,二者交相融合间,仿若为这巨着,披上了一层迷人的面纱。一如曹雪芹先生于书中所言——“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楼台高筑,富丽堂皇间,这光芒照耀了谁?
水榭楼宇,赏心悦目间,这春风又轻抚了谁?
呵,唯有一梦,仅此而已。所谓《红楼梦》,是为“红楼梦”,如是而已。当我沉浸于其间,用手摩挲着枯黄腐朽的章录,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哀怨,是不甘,还是懊恼?一字,一心,一语,一痴。虽说,早已明了,这书所言,不过如其名曰,一梦而已。可是,仍旧不愿,闭合那令我心神颤动的书籍。微阖双目,且且舒缓内心的疲乏。眼眸里泛着泪光,瞳孔里,黯淡的眸色,也被浸染上了这霜寒的苍白,一如内心的郁结,无法诉说,唯有继续浸入书间,细细品味,这大观园内的众生百态,这人世间的浮沉辛酸,这红楼之中的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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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埂峰下一块女娲补天遗漏的彩石,幻化成通灵宝玉至人世间看了一遭红尘过往。西方灵河畔一株仙草为还神瑛之泪毅然下凡成就一段盛世悲歌。这是非对错,但凡牵扯到一个“情”字,于这红尘间,便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了。如此纠葛,是为那前世的姻缘,还是为这今世的情丝?岁月浮沉,一情一念,一思一悟,都不过是凡世的欲望使然。爱恨嗔痴念,红尘纷扰,多少的盛世哀歌,都也不过这方情字使然。盛世落幕,方觉大梦初醒,奈何这一梦,太深,太痛,不禁自问——梦里花落知多少?
这是一场梦,一场不真实的梦。在这梦里,有一座为元妃省亲而造的大观园,在这园中,有着灵秀的儿女们,日日笙歌,吟诗作赋。他们是幸福的,可以不理俗世。可他们也是不幸的,因为生于俗世,自避不了俗事纷扰。贾府硕大的门扉,让世人羡艳出生于这门阀之内的子弟们,见得他们衣着光鲜,高谈风雅,快活风流,何等乐哉!只是这高大的门槛,令外面的人,望而却步,又何尝不令里面的人,身陷囹圄?
与这偌大的世界相比,大观园,倒也有愧于大那么一字。只是那又如何呢?世界虽大,又与吾等何干?岁月悠悠,千百次的回眸,依旧无法跳脱这俗世的纷扰,无法理清这难解的情丝,更令这园中的灵秀们,无法逃脱这封建主义的束缚,去往那真正的世界。呵,大观园,一个世界的缩影。呵,贾府,一个封建门阀的代表。其兴衰起落,伴着这园中儿女们的离愁别恨。红尘倦,百花零,任你风骨狂傲,终不敌,悠悠岁月。
林黛玉,一个多么有才情的女子。本是灵河堤畔的绛珠仙草,为还泪而来,终泪尽而去。父母双亡,她初来贾府,是何等的耀眼——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时似弱柳扶风。心比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贾母将她搂入怀中,以示欢喜。王熙凤更是感叹,“如此标志的人儿我算是见得了。”可是那又如何呢?众人皆见得这么一位仙姿绰约的林仙子,可谁又懂得她背后的哀伤?寄人篱下,贾母欢喜,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家;姐妹众多,相互簇拥,但仍须步步小心,免得落下口实。如此这般,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倚着那单薄的身躯,又如何能够在这偌大的封建家族中,过得自在呢?便是每日担惊受怕,一言一行,皆须考量,就已然令人心神疲惫了。
诚然,黛玉性情孤傲,但于我看来,这不过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寄人篱下的境况,让她不得不用这一份孤傲来武装自己,用这仅有的自尊来掩饰那心底深深的自卑。她爱打趣别人,但是却不曾有人觉着她刻薄而故此疏远了她。在众人心中,她就如同那仙子一般,不沾凡露,不惹尘埃。她的孤傲,她的轻狂,都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把匕首,微微露着寒芒,只是与着这俗世,与着这硕大的封建门扉而言,实在太过渺小,太过无力。
宝玉娶钗,黛玉魂归。将这千万言语构筑起的红楼瞬间打得支离破碎。那一首《葬花吟》,是何等的悲怆——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黛玉走了,带着泪与怨,就这么悄然地离去了。昔日的葬花人,为那纷扬的花瓣寻得一处葬身之所,只是今时今日,葬花人逝,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又在做着些什么呢?呵,痴,痴,痴!
贾宝玉,一个受尽恩宠的儿郎。从衔玉而生,到成为贾母的心头肉。除却其父贾政对其严厉苛责,偌大的贾府,无不对其宠爱有加。一句”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浊物“道尽了他的心性,注定与这封建社会的主流观念有所不同。身为封建大族的子弟,他却厌倦登科入仕,更是不喜四书五经。空有一身智慧,但却整日混迹于众姐妹之中,”任意纵性的逛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同时加入了那由探春提议而成的”海棠诗社“——”集诗人於风庭月榭;醉飞吟盏於帘杏溪桃,作诗吟辞以显大观园众姊妹之文采不让桃李须眉。“宝玉自号曰“怡红公子”,饮酒作乐,乐哉,悠哉!
然而便是这么一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族子弟,却也难逃,这封建门阀的束缚。弱水三千,独取一瓢。直至黛玉葬花身死,尚不自知,宝玉心中,唯她一人而已。金玉良缘非他本心,奈何门阀之重,又岂是他能左右的?木石前盟,今生怕是难以圆满。黛玉为还泪而来,终然,泪尽而去。宝玉在见证了贾府这座大厦从繁花似锦到倏然倾塌,在经历所爱之人从朝夕相伴到含恨而终,除却往后皈依佛门,远离红尘,还有什么路,能让这么一位与这封建社会背道而驰之人走上那么一遭呢?与青灯古佛相伴,日日诵经祈祷,怕也是宝玉最好的归宿了。
梦回红楼,逢见其间448位人物,或一笔代过,或浓墨重彩。只是于这红尘而言,彼此却也都不过是过客而已。谁,又是谁的归宿呢?
一念花开,一念花谢。这花开花谢之间,是四季的更迭,是草木的枯荣,更是人世的浮沉。暖春,炽夏,凉秋,寒冬,这四时之景,轮回不止,譬如这凡尘,朝代之更迭,盛世之落幕,都也不过是岁月长河中泛起的一朵小小的浪花。而透过这滚滚的历史涛浪,谁,又还记得谁呢?
怡红公子,你可曾记得那位为你流尽了泪水的潇湘妃子?你有可曾记得,那灵河堤畔,你曾亲自浇灌的绛珠仙草?
不知如今你身归佛门,可已绝了情欲,忘却了那俗世情缘?
怎能忘却——
绛珠,若有来世,我便是为你浇灌三生三世,又何妨!凡世变迁,沧海桑田,任汝红颜变换,我亦要寻你,于这三千弱水间,吾独取一瓢。漫天花谢,吾便为你种上四季之花,让汝再不必吟那扰人心伤的《葬花吟》!
夕阳的余晖透过那呼啸的寒风,为这狭小的一隅,带来阵阵暖意。耳畔依旧回荡着“枉凝眉”幽然婉转的旋律,书桌上,那泛黄的微光随意地倾洒着,却觉不出丝毫的暖意。起身,推开门扉,极目远眺,夕阳将晚霞染得赤红。一阵寒风吹过,不觉已是晚秋。瑟瑟冷意,萧索间,唯有一声轻叹,静观夜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