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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兄弟的故事

时间: 2020-05-21 | 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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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静默的青山,两座背对背的三合院,一口爬满青苔的老井,还有远远的一方坟墓。当风吹过的时候,沉静的水面轻轻皱起半面天空,如欲掩埋一片往事。三十年了,两兄弟的故事早结束了,一切也早归于平静……

那一年,天降大雪。狗吠声从三合院中飘出,一个风尘仆仆的小个子男人,一身打满补丁的中山装,平头歪嘴,推开了堂屋的门。一场恩怨由此上演了—— 歪嘴是来要房的 原来,文革时,身为教师的歪嘴被送到外地改造。临走前,把一间半房(解放后,还是地主的歪嘴三合院被没收,大部分分给了我祖父,而他分得了这一间半房)卖给了我祖父,外公的父亲。由于签房契要交两块钱,又是旧交情,祖父便没有要那房契。后来,歪嘴走了,一去就是十年。 八十年代初,歪嘴回来了,回到这座山,这座三合院,这件堂屋——“他的”堂屋。 那时,祖父已年老力衰,早把房分给了两兄弟,他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但由于没有房契最后判决书下来,身为长兄的外公只得掏钱又“买”下了这一间半房,550块!这在当时是一个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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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这550块应两兄弟平摊,但老二却硬是不肯给。他是读过书的人,理论自是套是套,嘴皮子一翻,风也插不过。文盲的外公常常是啄木鸟死在树窟窿里,还未开口,就被一箩筐的理论拒之门外。但外公偏偏又是在东北当过兵的,骨子里是东北汉子的血性,哪是肯服软的人。两兄弟一杠上,整个那个冬天,三合院的每一丝空气里都凝结着骚动的气息。 最后,也只能是一纸官司送上法庭,老二勉强给了外公皱巴巴的70块钱,才算了。 了?在外公的记忆里,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雪下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掩住了青山、掩住了梯田、掩住了屋瓦,却终究掩不住这段雪里的仇恨。 两年后,老二把自己那间房上的瓦、梁能拆的拆了,在祖屋旁重新修了座三合院。这期间,三合院带着火药的空气里时不时擦出火花,极响,两兄弟间尖利的吵声有时甚至被互舞的锄头取代,惊扰了那整片山,村支书也常常匆忙地从山上赶下来调解。 新屋落成后,一切似乎又归于一种不安分的平静。两座三合院虽不过一尺之隔,但却像是八辈子也到不了的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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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冬天来了又去了,那年的雪始终没有化过,直到八年后,整整八年后—— 那一年,一纸通知书送来,母亲走出了这座大山,成了整个村子第一个吃“皇粮”的人;那一年,祖屋上空一声婴儿的啼哭,表兄成了整个家族第一个鸟字辈男丁。那一年,外公家红得如过年的灯笼,村里人都说灶王爷在外公家显灵了。 老二许是感到了上天的责罚,许是多年来早已觉得疲惫。那一年,祖屋的屋后多了一口井。外公喜出望外,一身蓝迪卡,喘着粗气,激动地跑到未曾踏足的隔壁三合院递去一支烟。二外公兴奋地杀了这一年来养的唯一一头猪,搬出珍藏多年的老酒,两兄弟在煤油灯旁,背对着青山,对饮到天明——雪终于化了。 从此,没有再下过雪。

前年,2010年,我随外公到背面的山坡上转了一圈,路过一片荒凉的弃田,一方矮坟潦草得堆砌在田埂旁。“那是歪嘴的”,外公说,“去年从摩托车上滚下山路摔死了。”于是便对我讲起了这个故事。 ——无恨,无悲,就像那是个与他不相干的人,就像那个人从未真正存在过…… 如果有一天,当那代人被时代湮没,当那个时代被历史遗忘——山或许还是那山,三合院或许已不再,那井或许也早已枯涸。我想我不会记起这一切,就像这一切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