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我下楼梯喜欢蹦蹦跳跳的，从来没注意脚下。有时候鞋底一滑，你总能眼疾手快地抓住我。我被吓懵了，紧紧地握着你的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把脚探下台阶，你厚实的手掌按在我的头上：“没事，有爸爸呢！”

你带我去漂流，拐弯的时候橡皮船被石墩挡住了。你跳下去刚把船转过来，它一下子挣开你的手，被迅猛的水流冲向陡坡。我吓得死死抓住把手，忘记了哭，咬紧嘴唇等待坠落。船缓冲了一下，落地后突然刹住。我回过头，看见你趴在地上，一只手拽着船，腿上全是血。我被工作人员抱了出来，跑到你跟前，你问我有没有害怕。我没哭，摇摇头，不怕。

后来我上了小学，学校要开设兴趣班。你问我喜欢跳舞还是画画，我都不要，指着“空手道”问你这是什么，你说这是《名侦探柯南》里面小兰最擅长的。我一口咬定就要这个，你不同意，说容易受伤。我撅起小嘴不跟你说话，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挪到离你最远的角落里，连新买的洋娃娃都咬咬牙丢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你终于投降，把我报了上去。于是我成了兴趣班里唯一的女生，你成了兴趣班里唯一每节课都守着的家长。

我果然受伤了，在和男生训练的时候被摔在垫子上，脚踝上高高地肿起一块，彻骨的疼痛让我不敢动弹。你大概是透过门窗看到了，猛地撞开门冲进来，二话不说把我打横抱起直奔医务室。医生刚给我打好石膏，你就说要去退班。我挣扎着不让你抱，噙着眼泪，攥紧小小的拳头，理都不理你，单脚往门外跳。

还好，你没给我退班。

初二那年，我逛街回来发现手套弄丢了。你说我好像什么东西都不懂得爱惜，喊我去找回来。我走了一天人都累死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管自己看电视。你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遥控器砸在墙上，瞪着我怒吼：“你去不去！”我彻底忍不下去了，冲你大喊：“要去自己去！”你一个巴掌扇下来，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我闷掉了，坐在沙发上，死死地盯着你。

你也愣了好久，慢慢地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子，双手颤抖着不敢碰我的脸，哽咽着说：“爸爸错了，爸爸错了……”

我见不得大人哭，尤其是你哭。

上高中的时候，正好文理不分科，你四处打听怎样选课最好。你说物理适用的专业最广，其余两门可以选我擅长的文科，可我最后全部选了理科。你也没多问，像小时候一样，尊重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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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在家，我看见黑不溜秋的蟑螂拼命喊你打。你怪我这么大了还是怕蟑螂，却乐呵乐呵地拿起拖鞋替我消灭它。

17年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先为我着想。

你说，女孩子就是要被保护的。

漂流的时候，我看见你腿上的血，听见别人说你是从上面摔下来的。我说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你在害怕。

原来你不是无所不能的，你的软肋，是我。

所以我选择空手道，想像男孩子一样坚强，保护自己就是保护你，可我还是让你操碎了心。

你那天打我了，其实我是可以挡住的，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来挡你，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打我。

就在我对你失望透顶的时候，你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哭，我突然明白，其实真正受伤的是你。

我大概总让你失望吧！惹你担忧，惹你生气，惹你伤心。

上了高中，老师催我们了解专业规定的选考科目，我放弃了法律，硬生生地跳到医学。

如果有一天你身体不好，至少我不会乱得晕头转向，至少我能像十几年前你牵着我的手走楼梯那样，对你说：“没事，有女儿呢！”

明年我就成年了，我以为你终于可以轻松了，你却对我说：“你是大姑娘了，要脱离我的怀抱了。”

我分明是看到你眼里的泪水了，你又顿了顿，笑起来：“大了也好，大了就会照顾自己了。我老了，不中用。”

你第一次哭，是因为我惹你生气了，你第二次哭，是因为我再也不能惹你生气了。

龙应台说：“所谓父母，就是那不断对着背影既欣喜又悲伤，想追回拥抱又不敢声张的人。”

我看见蟑螂，本能地拿起杀虫剂，想了想，又放下，跑到你跟前叫你打。我想让你知道，我走得再远，还是你怀里的小女孩，还是依恋着你的臂弯。

就当作我没有长大，你没有变老，时间在爱面前停止，画面定格在十年之前。

你从未对我说过“我爱你”，

但是，父爱已经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我也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回答你，

女儿，有多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