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老人最后一程，我走在路上。

墙后的枝桠沉默着，缓缓从灰色的砖石缝隙里伸出，窥视黯淡的天空。春天还没有足够的力气让这个世界明艳，如一位年暮的老人，捂着心脏，来回喘着大口大口的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奔跑。

苍白的云一片一片压满了天空，空气又潮又闷，憋得人心口发慌。

“去公园走走？”一个声音从此刻荒芜的世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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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散散心。”于是，我又迈着似乎凝固的步伐走上另外一条路。我不敢去想任何一件事情，因为每一次思考都会蔓延到那个老人的身影，痛苦如影子跟随着我，一次次挣扎中，我麻木了。原来一个人的死亡带给家人的痛苦会有如此之大啊……我早已习惯老人在我生活中的一幕幕，尽管在他重病在床、生活无法自理的那一段时间，我的内心也从未如此空虚。

他的笑脸停留在泛黄的全家福上，他的温度停留在幼年的我的手中，他的生命停留在那一天——得知我和表哥期末成绩的那一天。

公园中的河流此时还静默着，凝固的水面怀拥着四周的景色。雨滴轻轻敲在那薄如蝉翼的冰层，竟令其有几分动摇。

我走近将双手搭在木栏边，向下望去。河靠岸的边缘处堆积着碎碎的冰碴，河水一点点悄无声息地伸展，融化。它为冲破桎梏积攒着力气，它在睡梦中寻找苏醒的方向。它缓慢平和地更换着上一秒的模样，在一点一滴流逝的时间中发生变化。一片羽毛轻轻扫过我的灵魂，我有一丝颤抖。

我为它屏住呼吸，又在漫长的等待里转移视线，逐渐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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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轻轻地地拍在绿化带的泥土上，一点一点浸入更深的黑暗。种子被泡涨了，种皮惺忪地搭在雪白的胚胎上，轻轻一点，便破开了。冬日落下的残叶还隐隐约约有一些轮廓，黏糊糊地扣在肿胀的大地上，被缓缓地吸收，分解，作为后一轮生命的养料。

万物如春河，在不经意间更迭，昼夜不停。

冰面的裂纹向中心生长，两方的纹路交汇，顿时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河水浮上冰片，再源源不断地向上涌漫，最终冲破禁锢，吞没冰的约束。冰片在河水的流淌中旋转，划开一圈又一圈异样的涟漪。它迎来了新的生命。

流血的伤口竟被这大自然的一幕轻柔地治愈了。我僵硬冰寒的躯体被这炙热的生机烧灼，五脏六腑都在呐喊。有一双无形的双手拍打着我的肩膀，给予我力量。我怀着万般思绪接过生命的火炬，从未如此渴望奔跑在灿烂盛大的世界。

老人再也无法睁开双眼，再也无法牵起我的手，再也无法和我在一起了。但我终于知道，我无法挽留，与其沉溺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还不如在他的期望中，在他的微笑和祝福中，抬头追逐自己的天空，走向崭新的未来。

那一次，我的内心从未如此感动，如此明白而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