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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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想,生活里的很多记忆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旅店,而我们像乘着一匹不停向前奔的驿马,每次回头,过去的事物就永远成为离自己而去的那家小小的旅店,所有的欢乐与忧愁,所有的沉默与激情,都牢牢地刻在旅店的墙壁上。
当我将回忆平摊在宽阔的驿道上,记忆便化作五颜六色的屋舍绵延开来。堂皇富丽的楼宇固然鲜明,但更教人怀念的是,置在荒郊野外飘着酒香的小店。
策马入林,我来到了童年的旅店,许久未曾光顾,门上已积满灰尘,沐着夕阳的余晖,我缓缓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墙上的照片令我驻足良久
只见墙上影映着我稚嫩而纯真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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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孩提时与外公、外婆相处的美好时光。曾记否,每日晚饭后,外公总爱领着我到外面的街道上散步,孤零零的路灯下,偶尔会驶过一辆疾驰而去的汽车,强烈的灯光使外公不得不用褶皱的手护住我的眼睛,影子调皮地往马路对面拉长过去,耳畔还隐约可以听见街旁中学里学生自休时的读书声。每每外公总要停下脚步,倚在中学校门口的老榆树上,一边等着落在后面的外婆,一边与门卫唠着家常。不一会儿,外婆赶上我们,手里还拿着刚从即将收摊的小贩处买来的玉米棒。我贪婪地啃着手中的玉米棒,常常顾不得留意脚下道路,外婆便总是牢牢地抓住我的胳膊。
然而,在这坐落于青山绿水间的旅店里,最能织就我的情愫者,当数那本放置在柜台上的《唐诗三百首》。翻开暗黄的书页,半躺在竹交椅上,不禁又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仍是在同一条街道上,仍是在同一盏路灯下,外婆总爱教我背唐诗,从“鹅、鹅、鹅”到“春眠不觉晓”,从“床前明月光”到“两岸猿声啼不住”,背着背着,外婆似乎融入了古人的意境中,久久凝视着头顶的路灯,我亦随外婆仰望那盏初亮的路灯
不知何故,我内心不断地酝酿许多感觉,常因着白日里的故事而勾引出来,看到头顶明亮的路灯,竟会不自觉地在脑中浮起一首诗,一幅画,或一首古老而伤感的歌。这其间,既有“念天地之悠悠”的慨叹,也有“黄沙百战穿金甲”的悲壮,这样的感觉一旦滋长便不再淡下去。它们使我原本躁动不安的心忽地沉静下来,随着盈袖的晚风,朗诵着的已不是一首单纯的古诗,而是朗着诗人的情怀,诵着诗人的心境,如沐浴于一片梵乐、馨香中,心浸透得是如此清洞澄明。笑,漾在脸上。
夕阳的橘,晚天的红,树的郁绿,山的高旷,水的清澈,都不足以比喻当我牵马离开童年的旅店时的淡然与平静。
或许,我们真的只是一只小小的鸟儿,飞倦了,正好在枝上憩一下翅膀。转而回首后顾,一切在霎间都远去了,只留下了旅店墙壁上童年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