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香气
童年的记忆是以一瓶“上海”牌雪花膏开始的。
木制的高大橱柜静静地立在并不宽敞的厨房里,从小窗外投进的光线依旧昏暗,奶奶从第一层抽屉里拿出瓷白的椭圆小瓶。她将又圆又大的瓶盖拧开,一股馥郁的香气便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驱散了厨房内沉闷阴冷的空气。
奶奶将它沾一点涂抹在自己皱巴巴的皮肤上,那暗沉的皮肤似乎就变得滑嫩了些,还带上了那浓稠的香气,异常好闻。奶奶将雪花膏递给我,我也学着她的样子把乳白色的膏体涂到脸上,霎时间手上都是雅致清新的气味。
那时在我心中雪花膏真是十分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原本干燥灰暗的面孔一下子容光焕发、香气四溢。甚至有一段时间我总很期待每天早晨的洗脸,因为洗完脸后才有擦雪花膏的机会。
但雪花膏的香气从不会在我的身上驻足很久,每天吃的各式各样的零食、追逐打闹后一身的泥巴都决定了这一点。十岁的暑假我在奶奶家门前的草丛中捉了几只会飞的蚱蜢,那都是些极不安分的小家伙,把他们的四足放在手上有种麻麻的被电住粘住的感觉。
我把它们带回家里,问奶奶有没有盒子可以装这些小东西,于是奶奶将家中闲置的电饭锅拿出来给我用。我们放了许多树叶铺在里面,把蚱蜢放进之后就立刻盖上了锅盖。但后来奶奶仍担心它们偷跑出来,于是干脆将它们的翅膀系在绳上,这样只要手牵着绳就不用担心它们会逃走。
蚱蜢捉回来后我只是偶尔看一眼,大部分时间反而是奶奶在料理。有的时候,我怕觉得连电饭锅上都带了点“上海”牌的香气,因为这种香气几乎是渗透进奶奶的骨子里,她常用的物品都有股淡淡的暖香。
有一天早上起床我发现电饭锅里的几只蚱蜢不见了,立刻十分紧张,满脸遗憾地感伤蚱蜢的离开,而奶奶十分淡然地说:“没事,回头奶奶再帮你捉就是了。”我以为她不过随口说说,谁知当天晚上她就捉了两只蚱蜢给我,至于那两只是否是以前捉到过的,我不得而知,在这种时候便看出我与蚱蜢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一直到上了高中,我才发觉到那是奶奶对我无声的纵容。
夏天的晚上是格外闷热的,有一次我表示了“晚上热得睡不着”的情况,后来再睡觉时奶奶便常搬个小板凳坐我床前,边拿蒲扇帮我扇风边讲故事给我听。我嗅着奶奶身上暖润清爽的香味,听着各式各样的故事总能睡得无比香甜。其实我常疑惑奶奶从没上过学,不认识一个字,为何却能想出那么多生动有趣的故事——而且无一例外是关于老鼠的。我也刚好属鼠。这些故事直接导致了我对小老鼠的长期热爱,虽然我也常见奶奶在家赶老鼠,但在心中仍然觉得老鼠可爱又活泼,对老鼠的善意只增不减。
我不是一个喜爱回忆的人,大抵因为年纪小阅历浅薄,但童年却是不可不回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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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是香气四溢的童年,那是有奶奶呵护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