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所学校，父亲只给了我一句话：这是你在这座城市里的最后一所学校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父亲走了，肖老师接纳了我。在她的办公室里，她没有像以前我所遭遇到的那些班主任那样给我脸色，让我交待，要我写保证。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久久地照着镜子，我在她的身后站得脚都酸了，我不耐烦的一转头间看到了镜中微笑的肖老师：她秀发如丝也如风，黛眉下一双大眼睛如月也如潭的，脸上淡淡的粉笔灰如彩云如胭脂……你来我们班你会不会害怕？镜中的肖老师问我。

我也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然后摇了摇头，自信跟着肖老师向教室走去。门开了，肖老师进去了，而我却像被罚站一样定在了门口。教室里形同笋园，同学们整齐站着，女生如芙蓉出水，男生似玉树临风。我看见——我的刺猬头发，我的铜扣耳，我的伤疤脸，都倒映在那一双双明眸里颤起浪浪涟漪。于是我转身，逃离……一个迟到的早上，我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跑，十字路口的红灯突然亮起，我的车撞上了前面的另一辆自行车。骑车的红裙女孩吃惊地望了我一眼。“对不起！对不起！”我如害怕红灯一样害怕她的红裙子，准备接受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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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红裙女孩淡然一笑，与红灯一起消失了。想着那浅浅的酒窝，那含露的辫子，我心中默叹着：多漂亮多善良的女孩。自那次撞车之后，我惊奇地发现她竟与我有共同的短短的一段路，我们总是在十字路口相遇，然后她向左，我向右。每一次相遇，我们点头致意，或相视一笑，竟似多年的朋友。又是一个朝霞似锦的早晨，我们又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相遇了。她的酒窝她的笑都有些不大自然，就在红灯暗下去的那一瞬，她忽然将一封信塞进我的手里，然后飘然而去。我飞一般来到了学校，安静的教室里，我惜心地打开了小巧的信封，一行玲珑的字印在我迷茫了多时的眼帘上：我们交个朋友好吗？别问我们是谁。

那天夜里我在镜子前照着自己也照着心给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第二天早上在红灯下小偷一样把信放在了她的手里。她说她在前面等我。我说我不会放弃。我剪了头发。我摘下了耳朵上的铜扣。我擦净了脸上的伤疤。我不再迟到。一个月过去了，一个学期过去了，我们都如约地在十字路口相期相遇，交换着眼神也交换着浅浅的心跳，但我们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那一天的天空很矮，红灯刚熄，天就下起了雪。我不再向右而左，想把手中的伞送给红裙女孩。一路追赶，竟追到她的校门口，我正想勇敢地往里冲，却被眼前学校的招牌呆住了：爱心特殊教育学校。

温暖的雨伞从我的手中滑落，埋葬在美丽的雪花中。从此，我选择了另一条路去上学，或者经常在原来那个十字路闯红灯。一个风雪之夜，我在州电视台《爱暖千家》的节目现场又见到红裙女孩，她用手语演唱了那首《爱的奉献》，全场落泪，而站在她身后为她拭去涓涓泪流的——竟是我美丽的肖老师。电视机前，我好像被红裙女孩瞪着，命令我流泪。于是我流泪，低吟着多多《归来》的诗句，以表我的致意，希望她能够听见：被来自故乡的牛瞪着，云叫我流泪，瞬间我就流//但我朝任何方向走/瞬间，就变成了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