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到
瑞犬换酉鸡,又是一年新春。每到这大年夜,铭记于心的春节滋味永远是最那具乡土气的红薯干。
老家的红薯干有两种做法,一种蒸熟晒干,香糯绵甜;一种切片油炸,脆爽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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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乡下老屋,冬日的阳光总是从厨房那小小的窗洞中挤进来,年迈的奶奶在温暖的光照下缓缓从石缸里舀水,细细洗净红薯上的泥块。土灶里的柴火烧得正旺,大铁锅里的水“咕嘟嘟”地开始冒泡,奶奶将洗好的一些红薯放进热气上涌的木甑子里,又往灶里加几块柴,转身将剩下的红薯切成均匀的薄片备用。然后,她就会拉着我的手坐到灶边的草凳上,教我说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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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囡,你和你爸妈在那么远的地方,可不能忘了我们的彝家话啊……”
我点头答应着,满心期待的却是那香甜的红薯干。那时父母在外县的单位工作,春节请了探亲假就带上我一路换乘,奔波回到老家乡下,望着那蜿蜒的石板路、烟熏火燎的老屋、体型吓人的水牛和狂吠不止的土狗,加上没路灯、没电视、没个像样的厕所……一切的不习惯都令我抓狂。这时,最能安慰我的就是那份香甜的红薯干,那份我在城里永远吃不到的红薯干。
伴随着锅底水烧干发出的“嗤嗤”声,红薯熟透的香甜味渐渐弥漫开来,揭开木甑盖子,甜蜜的水雾氤氲在我和奶奶四周。取出蒸熟的红薯,奶奶用沾过水的菜刀将熟红薯切成长条,偶尔递过一条黄澄澄的红薯心给我解馋。切好的红薯条整齐地摆放在竹篾簸箕中,再放到屋外的柴堆上,在冬日的暖阳下通风晾晒三、四天,脱了水分变干就能吃。如果天公作美,阳光够好,晾晒的时间够长,红薯干上还会形成一层淡淡的白霜,口感就会变的更甜更香。
晾晒好蒸熟的红薯干,奶奶带我回屋做油炸红薯干。她从灶旁拿出一个小塑料桶——那是我爸妈带回去的菜籽油,那时候菜籽油金贵,据说小小一瓶香油是要省着吃半年的,可奶奶总是毫不迟疑地将大半桶香油倒进铁锅,再次加柴添火,等热油上的泡沫散去,将之前切好备用的生红薯片放入滚热的油锅中,炸至金黄,出锅滤油,放凉即食,一咬一个嘎嘣脆!
接下来的春节假期里,抓一把红薯干,村里的树林草丛就变作了我探险的乐园,石板路上画满我奔跑的足迹,院子里留下我阵阵笑声,坐在老屋的火塘旁就连我蹩脚的彝族话也变得不再生硬……
春节假期终于结束了。返程时,我对着村口大香椿树下那日渐佝偻的身影拼命挥手,而在我的行囊里装着的是一份沉甸甸的红薯干。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奶奶已故去多年,红薯干也成为了我家春节必备的食物。厨房里,年过花甲的母亲将红薯洗净上锅,我稚气未脱的女儿在一旁眼巴巴等着美食出锅。在蒸锅和烤箱里飘出的香甜味中,奶孙俩用彝语搭着话——
“阿囡啊,你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会说好多彝话了,你也要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