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北门
我所居住的县城有一门,曰大北门。
大北门之谓,无从考证。向长辈提及,都摇头说不知道;想查阅资料,亦无文献可考。于是心想,也许仅仅是因为其位于城北而随便取的一个吧。但我所知的大北门,却尚残存一些当街铺着的青石,以及那飞着檐的青石砌墙,足以说明大北门存在的古老。
说来也怪,大北门地处繁华路段,而且还沟通县城唯一一条主干道,但平时门里人影依旧稀少。即使有人,多半也是疾步而行,匆匆消失在门内深处。后来才发现,大北门里有好几家花圈店,还都是“老字号”,这也许是人们所忌惮的吧。
虽说人少,但大北门门里门外自有它的生趣。
譬如大门口经常坐着几位年逾花甲的老头老太,面前摆放着自制的篾筐、篾篓。无聊了,便会找些事来打发时间。或倚墙角假寐一小会;或点上一杆叶子烟,“叭叭”的抽起来,完事满足的吐出一串串烟圈;或放倒一篾筐,几人围在地上权作桌子,玩起纸牌“上大人”来。然而不学人家打扑克、玩麻将一样喧闹,而是老僧入定般,盘着腿坐定,眉头紧蹙,静静的注视着手中几张纸牌,良久才轻轻放下一张。“观战”的人也沉心静气的注视战局,不曾发生一丝响动。只要不下雨,这场景总会在大北门门口发生。直至黄昏,大家伙才拾掇拾掇,步覆蹒跚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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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走进门内没几步,便有一家“张记理发店”。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理发店一样,五六把老式坐椅,两大面深蓝底镜子,店员们一律穿着素大白褂忙活着。小时候就看见师傅们拿把剃头刀,在一条布带上刮来刮去,觉得十分有意思。便蹲在店门口,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也未曾觉得厌倦。而那师傅,见有一个崇拜者,头便扬起来几分,干活更起劲儿了。
譬如“张记”斜对面,是一家不知名的小餐馆。招牌上几个字经日晒雨淋,早褪了颜色,加上烟熏,已难以辨识。摆设简单,仅有的几张桌子却擦得光亮,桌上物件放得整整齐齐,水泥地面干干净净。虽说大北门里人少,但这家餐馆里绝对不会无顾客的。也不知是味道好,还是环境幽静,还是店里主人的吆喝给人宾至如归的温情。总之,每次从那儿经过,总会见一两个食客叫上几碟小菜,再斟上一杯小酒,悠闲的独酌。那场景,仿佛便是人生最快意的时候了。
门是墙的一部分,大北门却并未化作一堵冰冷的墙,将外面的世界阻挡。
现在从大北门路过,门口那几位卖篾器的老头老太只剩下两位,旁边却多了几个摆摊卖服装的小贩。理发店的师傅斜靠墙上,望着对面几家新开的亮着霓虹灯的发廊唉声叹气。再次经过小餐馆,餐馆已装修成了酒店。门里不再清静了。
大北门仍是大北门。门外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流入门内,无声无息地将门里的文化稀释。门里多年的文化沉淀随着时间的流动,被门外的物质冲击得荡然无存。
门里,青石铺成的街、砌就的墙仍在。门外,主干道上车来车往,秀着外面世界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