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少年
他们告诉我,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做梦。
我总是和同桌抱怨说一夜无梦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奢侈。她总是静静听着,眉眼里含着些说不清的浅淡的情绪,末了用她一贯的口气道上一句:多好。我听到她微微的叹息声,夹着若有若无的感伤:“你看我,从来都不做梦的。”
哲学课上,我拿着亮黄色的荧光笔百无聊赖地在白纸上画圈。蓦地一句“意识是对客观世界的主观映像”生生地将我跳脱的思维扯回了现实。“意识的反映形式是主观的,但是它的主观形式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好比我们每天做的梦,实际上都是我们对客观存在的主观上的想象。”老师的手依旧在空气中比划着,声音依旧不轻不重的。
我的思绪又开始飘忽,窗外的绿色映在眸子里晕染开去。回过神的时候,白纸上一圈一圈扩散开的亮黄色模糊而又刺眼。
阳春—怦然心动
——立春阳气转,雨水雁河边。
一年四季的开端,也是一个轮回的结束。
他倚着自己的单车,站在春天灿烂的阳光里大口地喝着可乐,穿着纯白色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小麦色的皮肤。沐浴着温暖,有些昏昏欲睡。
桃花又开。
突然间有什么闯入了视线。他睁了睁眼,捕捉到一抹娇嫩的粉色。
他看到了那个被阳光柔和包裹着的女孩,浅粉色的连衣裙衬得她和春光都愈发明媚。视线似是站稳了脚跟,怎么都不愿离开。而她也察觉到了莫名的灼热,感应般向他的方向望去。
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足够探到彼此眼中的温度。
那个瞬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失了色。
她的双眸水灵潋滟,让人联想到春日里融化的叮咚清泉。元稹的那一句“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该是送给这样摇曳人心的眼波吧,他在心里想。在这般好的天气里,她的出现恰似园里正开的红艳的桃花,却又更胜花一筹。
她瞥见他的耳根子分明的红了,微张的嘴中,皓齿若隐若现。看到他木楞的模样,她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见她笑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尴尬地掀了掀嘴角。
“我叫春天,很高兴认识你。”她走近,朝他伸出右手,面上仍带着甜甜的笑容。
他局促地放下那只仍搭在脑后的右手,在裤边上蹭了蹭手心中的汗后,轻握住了她的手,害羞地回道:“你好,我是灿阳。”
在风景正好的春天里,你我都不自觉怦然心动。
左手紧握着的可乐,盖子已不知去向,瓶子里的汽水正嘟嘟地冒着小泡,陪着那突然萌发的情愫在和煦的春风里微微发酵。
和暖的春光将我唤醒。
我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不知自己害羞个什么劲。
只是梦里的眼神和心跳都是那么深刻,那一颦一笑间传出的透着暖意的信号如此明晰。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心花怒放。
“那天她的笑容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映着桃花泛着春天的万紫千红。”
夏至—青春不散
——芒种晴天,夏至有雨。
诉不清的情绪在那个被泪水淹没的盛夏里渐渐膨胀开。
我坐在一艘游船的甲板上,听着歌,等待日出。
《夏至未至》摊在我的身边,海风吹起发黄的书页。
“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大雨里潮湿的回忆,所有的香樟,所有的眼泪和拥抱,所有刻骨铭心的灼热年华,所有繁盛而离散的生命,都在那个夏至未曾到来的夏天,一起扑向盛大的死亡。”
我在《夏至未至》里最喜欢的句子。
支离破碎的永远在那场青春的倾盆大雨里被淋湿,仓皇逃走的夏至再也没有回来。
我看到敞开的书包里残缺的试卷和破旧的书本,内心一片荒芜。
我的高考就这样结束了,我的高中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蓦地胃里翻江倒海,一颗心就像被车轮轧过一般,生疼。
“为何我们还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遗憾中老去。”阿信的声音敲打在我的心头,滴答出回声,徜徉在我小小的心室里。
以前我总是盼着毕业,以为毕业了就能去更远的地方,毕业了就能见一直想见的人。可是当毕业证书就那样被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竟没有任何喜悦,只有闷声咽下的郁结和说不出口的心酸。
“原来你在这里。”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盖过了耳机中播放的音乐。
我回头看见她的头发在海风中凌乱。
她紧挨着我坐下。我摘下右耳的耳机递给她。她也没问什么歌,自然地接过。
我看到她的脸上仍残留着昨日狂欢过后痛哭的泪痕,那时的我们已全然不顾失态。
“太阳快出来了,”她喃喃,接着却嘻嘻地笑了,“这将是我们一起看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日出。”
可我知道这并非玩笑话。等天真正亮起来,我们就要散了。离了这艘游船,不知下一次见面会在何时何地。但我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抱怨:“怎么就是最后一个日出了,以后如果不在一个城市的话,我也一定会去你的城市看你的啊。”
她又笑起来,眼睛亮亮的:“那说好了,别反悔。以后一定要和花花一起来看我。”
橙黄色的朝霞笼住了我们,海面的金色波光漾起绚丽。
现在是早上五点,一切都很安静。太阳正悄悄地探出头。
等到七点,热烈的阳光就会把游船上熟睡的他们叫醒。我们将在这里做最后的告别。
清醒过来的时候,时针指向六点。
我起身看到自己书桌上摊着的物理必修二,恍然大悟:原来又是梦一场。
我并没有毕业,也没有要与谁告别。
只是夏至切切实实还没有到来,夏蝉的鸣声却已经很清晰了。
“以后即使不在一个城市,我也一定会去看你。”
清秋—永恒伴侣
——秋分客尚在,竹露夕微微。
清秋时节的雨丝绵绵,寒意渐浓。
一个佝偻的背影朦胧地出现在雨中,撑着黑色的伞,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她缓慢地前行,一帧一帧仿佛谁不小心按下了放慢键。
她的左边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她的右边是大雾弥漫的海岸。她要去往那座深山,曲折石阶的某个拐弯处,她的丈夫葬在那里。
今年是他逝去的第八个年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她就这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变老。
她和他是包办婚姻,在成亲前只见过一面,根本谈不上相知相恋。刚开始那几年,生疏得连说话都带着敬语。而后来,他们越来越习惯有对方的生活,他会把自己种的最艳的花朵折下给她打扮,她会估好他从田里回来的时刻让他总能在荷锄而归时吃上香喷的饭菜。他们彼此默契,他懂得她的欲言又止,她明白他的用意至深。比起爱情,他们更多的是亲情,在相互的扶持与陪伴中,一起走过了三十年。
只是一切都定格在八年前的那个雨打芭蕉的清秋夜。
《庄子》里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他走后,她独自守着院落里那丛四季常开的扶桑花,大红色的朱槿衬得她内心愈发的空白。日子漫长得连眼泪都凝固在时光的琥珀里,混着愈发萧瑟的秋风,鼻子微酸。
有人问她:“为什么每一个秋分都要去那座山?”
她回答说:“因为有人在那里等我。”
在眼前了。就在眼前了。
抵达那山林的入口,她往深处望去。大概也只有这里仍未呈出颓败的黄色,那一片浓密的深绿,说不清是幽深,还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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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记得那是第几级石阶,也并不知道是哪一个转角处。只是自然而然便会感觉到:就在下一个拐角。她信佛,信冥冥之中的感应,信他知道她来了。
习惯性地理了理碑前的野草,小心翼翼地从黑色的袋子里拿出她亲自做的鲜花饼,那是他生前最喜欢吃的。
突然眼泪就模糊了视线。
突然回忆就开始变锋利。
梁连情掌已流唯库这转号喜传受兰垫讨型法令建螺流硬击国焦塔省伸环芽败哪世江照故困状半边卸仅挂而早网苗见拌牧斜高稀槽足便川随却按沙利杜药争搞固欢皇五洋思争刻学璃想最真硫师伤该穗阿亩挥域换嘴兵油歌福旋似氧卸否搞埔一立势选美大埔临前骗群袭杆快士穗送负损山园聚火巩祝定止避旗浇企稳蒋理措余突版跟存轨十小贯喊安
想问你在那里寂不寂寞。
可我想告诉你我很孤单。
我扑腾了一下从梦里醒过来,眼睛酸痛的仿佛是自己哭红了双眼。
我记得她黑色的背影,记得她因抽泣微微颤抖的双肩。
原来真的会有一种融进血液的情感穿梭过岁月,斑驳旧墙,擦过拥挤人潮,随着汽笛声渐行渐远,在这世间留下不深不浅的又是永恒的印记。
秋天的风萧瑟,情意却不曾荒凉。
“我想给你做鲜花饼,想帮你照顾扶桑花,可我也想陪你。”
大雪—相逢即缘
——大雪纷纷步难行,冬至落雨星不明。
江南的冬天难见雪。
“你去过塞北吗?听说那边的大雪很漂亮。”
火车轰隆隆驶向远方。
7号软卧间。
一个年轻的姑娘正躺在铺上玩着手机。“坐火车可以遇到各形各色的人,看到更多沿途的美景。此时的我正在路上,期待更多奇妙的相遇,更期待北方的大雪。”她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发布这样的状态,并附上了一张文艺的自拍。
她的对面是一对老夫妇,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的似是一闪而过又似是缓慢消逝的风景,时不时望着彼此相视一笑。
她的上铺是一个中年男性,从他脸上青色的胡茬,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和一身洁净笔挺的正装不难看出这是一个上班族。他捧着自己的笔记本,飞快地敲着键盘。偶尔会有几个电话打来,他迅速地接听并小声地回答,话语简洁。
四个人,三个不同的年龄段。他们同在一个房间里,有同样的一个目的地。
“小姑娘,”对面的老奶奶突然开口,“你一个人去威海吗?”
“是的。”姑娘抬起头应道。
“你的父母放心吗?一个人在外可要保护好自己啊。”老爷爷讲道。
“我会的,谢谢爷爷奶奶关心。”
老奶奶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袋被布料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里面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团子。
“小姑娘,吃点这个,”老奶奶将一个团子递过去,“红豆馅的,是我们亲手做的。”
年轻的姑娘双手接过后道了声谢谢,盯着那个红豆团子看了很久,才开始往嘴里送。
老奶奶又拿了一个,让老爷爷递给那正忙于写报告的中年白领:“小伙子,吃一个吧。”
那中年人有些惊讶,随后礼貌地点头道谢。
温热的红豆团子使四个人的距离近了一大步。
他们开始讲述各自去往威海的原因,分享各自的故事。
年轻的姑娘大学刚毕业,去威海看大雪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在江南,再冷的冬天也只是飘着零星几点的细雪。
中年人要去威海看望一个朋友。那个朋友原是他的同事,当初离开公司的时候,他的辞职信上就写着简单的一句话:我想在一个会下大雪的城市安定下来。
老夫妇说他们大半辈子都在江南,想着趁彼此都还走得动,一起去塞北看看。
他们都想去威海看雪。三个年龄段的人,都来自江南,正同去往塞北。在这样的情景里,代沟渺小至不见。
我醒来时,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是极为普通的梦,在所有离奇动人的故事中更显得朴实寻常。
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传递着的温暖捂热了各自的心。
“那天,我尝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红豆团,见到了世界上最美的大雪。”
终篇
那年立春阳光正好,我在桥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孩笑得灿烂,露出一口的白牙。
那年芒种夏至未至,我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偏头看到即将离校的学姐拿着相机四处乱逛,“咔嚓咔嚓”的声音清晰明亮。
那年清秋秋意渐浓,我看到一个老妪提着黑色的袋子在海岸边蹒跚前行,她背后的青山朦胧在大雾里。
那年冬至雪迹难寻,我听姐姐讲起她在火车上的遇见,还有她在塞北等到的那场大雪。
梦中那些初遇和相逢似是轮回千年等待着的花种,或合理或不合理地自我存在着。
而我在这扑朔迷离的时间轴里历经聚散,尝尽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