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明亮导演曾指导过一部纪录片，名叫《小树慢慢长大》。一直喜欢植物，因为它们顽强、独立而又甘于寂寞的生命姿态总是让人不由得心生感动。不长的影片中，小树生根、发芽、抽叶、开花，生长过程如此缓慢以至于只有用特效相机才能记录整个生命的历程。仔细想来，其中其实包括了诸多颇值得玩味的命题，譬如成长，譬如生命。赏玩起来，就如读一首长诗，如贾宝玉手执词卷、念一句“开辟鸿蒙”般，一切的一切，生命与成长的端倪才在恍惚中开场。

　　马克·吐温曾被问道：什么是人生最重要的信条？他说，毫无疑问，是成长，而我们正是在不断扬弃过去中成长起来的。不停地决裂，不停地新生，身处其中的人多半体味的都是剥离、破茧的苦痛和无奈。俞敏洪倒是有个形象的比方：蜗牛式成长。他的成长及成功经历已广为人知、无须赘述，可我发觉大多数将此作为当代经典教育大力强调的只是俞在奋斗途中遭遇挫折打击却始终不放弃梦想，而故事的另一面——即成长本身，却因为被过分强调的坚忍不拔精神的光芒所掩盖，退到了一个幽僻的角落。成长本身是什么，怎么成长，在这个繁弦急管、追求竞争比拼的当代社会，尤其值得静下心来思考。快速地成长？啊，速度快常常带来的是高效率，在万象倏忽的短暂一生中获取更多，仿佛是个不赖的选择。我常常走得很快，前方是一块巨大的磁石，引得我马不停蹄，耳旁只听得阵阵远去的呜咽的风，然而，究竟留下了什么，却无从得知。这就是“快”带来的吗？成长不是速冻食品，其本质远不止于单纯的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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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庆是个小城，不甚繁华，夜晚的天空却灯光炫目。乡村勉强还称得上一方净土，倘若幸运，还会看见流星或一种不知名的光束。我坐在奶奶家的草堆上，看着划过的流星，想象着那一定是一场超越孤独的旅行，在真正的黑暗中一味地前行，连一个氢原子也难以遇到，只是带着想接近藏于深渊的这世界的信念。我们这是去往哪里，又能去到哪里？成长亦如流星，一生只与我们相逢一次。缓慢不是停滞，而是在品味、思索中，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一味地拼命追赶、想抓住成长的人，恰恰是在岁月中遗失本心的可怜之辈。以前读前人诗句，每读到“江湖夜雨十年灯”“二十三年弃置身…三十功名尘与土”之类的句子，总是心生羡慕：一落笔就是十年、二十年，那种遥远和沧桑仿佛望尘莫及、一生都数不完，而现今我也是要以十为计纪念匆匆的年华了。在人生的成长过程中，倘若贪求速度、丧失本心，必定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了。

　　又忆起民国时期的苏青和她口中的张爱玲。据说张爱玲一次穿了件“像从祖母衣柜里倒出来的”旗袍去见苏青，苏青见了觉得心里好笑，就问原因。张爱玲只是挑了挑眉，笑道：“没事，我觉得别致、优雅。”真可谓一语中的。优雅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是一种成长态度。端然，保持个人的情趣乃至信条，从容不迫地走自己的路，甚至“蜗牛式成长”……只要坚持了自我，都可谓是一种“优雅”。如此看来，“缓慢”与“优雅”亦是相辅相成的成长必需之品性了。平湖般的外表下，梦想的花会次第开放——我们都成了自己的主人。

　　白刃在喉，可以不迟暮。但世上何物催人老，半是鸡鸣半马蹄。珍惜青春，珍惜成长，更要珍惜成长中的那份不迫的从容和智慧。世上从没有一蹴而就的成长，即使有，也仅是虚伪的假象。我始终坚信那种日积月累的风度、知识、心智、财富，因为它们经历了岁月的磨炼和考验。像小树一样，缓慢而优雅地成长吧，让时间将你打磨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