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富贵,无相忘
看到“老板王”这三个字,你或许会认为是生意人,其实呢,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中学生。那么学生又怎会有这样一个称呼?莫要着急,容我喝口茶,慢慢讲来……
不说你也知道,如今怎么说话才叫潮流。比如吧,现在管干事不叫干事,不叫上班,也不叫高就,叫什么?叫发财!“老兄,哪里发财?”“近来哪里发财?”好像咱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千米到处开着金矿,走到哪里都有钞票上来握手。还有,现在管当官的也不叫领导了,也不叫头儿,一律称其为老板。我们学校就是这样,大伙管校长叫老板,学生管老师叫老板,校园里整日老板老板的,简直成了批发市场。而且,甚至我们班还有一个老板王。
老板王就是王老板,就是站在树荫里喝桔子汁的那位。老板王好动,上课常常坐不住,又爱讲话,做些小动作,加上成绩不理想,影响全班总分,总有“小辫子”捏在老师手里。不过,老板王的体育很好,跑、跳、打乒乓球都顶呱呱的。学校开运动会时,也是老板王最开心,最风光之际。这时的老板王被老师器重得不得了,第一天训练得跟泥猴似的,老板王也果然不负老师厚望,替班上拿了许多分,自己也捧了一摞奖状和奖品。说到为何叫他老板王,倒不完全因为他胖得像他当镇长的老爸,还因为他的形象:瞧他腆着个小小将军肚,皮带腰部挂得高,肚皮上吊吊到肚脐眼以下,松松地很像古代官袍上的玉带。这样,我们就送他一个老板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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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知道,叫一个学生做老板着实有些不妥,起码一条不合乎《中学生守则》。更重要的是,他连一个收作业的小组长也没捞着,纯粹布衣一个。但大家这么叫响了,不叫不行,不叫就是屈了人家的,损了人家。大家同班同学,就像一个壕里的战友,能忍心吗?捧臭脚就捧一回臭脚吧,现在就时兴这样,那些末流,甚至不入流的歌手不也是捧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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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声刚息下去,Teacher张就影子似的出现在门口,这有一讲,叫踏着铃声进教室。Teacher张几十年如一日。几十年如一日的还有一点,他上课喜欢注意双边活动,明白不过的问题也要问“是不是?”或者“对不对?”“好不好?”把我们看成一幼儿园的娃哈哈。瞧,Teacher张随手在黑板上写出一道题的演算过程,这是昨天作业题中的一个,演算过程显然错误得可笑。
“这个演算过程对不对?”Teacher张把粉笔头很准确地投入粉笔盒,问我们。对这种无需启动脑细胞的问题,谁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无奈之下,Teacher张只好点将了:“王朋同学,你说正确不正确?”王朋,哦,不,老板王这才醒过神,站起身很麻利地回答:“非常正确,加10分!”
哗——全班同学立刻哄笑起来。这小子,敢情还陶醉在昨晚的电视节目里。昨晚济宁公共频道播出了一场知识抢答赛,紧张而热烈。我们上课怎么就没人抢答呢?因为他已是弄巧成拙了。
再说Teacher张啪啪地拍着惊堂木(一块专门用来维持课堂纪律的小木头):“严肃点儿,严肃点儿,到底正确不正确?嗯?!正确不正确?”大家真的被惊住了,个个默了声,死静。正卧鸦雀无声间,不知谁突地放了一个响屁:“不——”拉腔拉调的难听死了。教室里这下全乱了套。有的捂着鼻子,有的奋力吐口水,有的破口咒骂,有的一个劲地追问谁是元凶……但是,谁都没有忘记揉着肚子大笑。Teacher张连连拍打惊堂木也没把谁嘘住,气愤之下连办公室也没去,径自拿着教案回雅室了(他房间挂有一匾,上书“室雅人和”)。
天地良心,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班级。这种乱班非整顿不可。虽然只有一个班,一个班只那么少数个别人,但某破坏作用不可低估,一个老鼠坏一锅汤,他或他们也会影响学校全局。整顿先得从领导班子入手。有道是:只有落后的领导,没有落后的群众。对班上的不良行为坏人坏事,我们班的干部大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有些还带头恶作剧,象话吗?自习课时,班主任把大小干部全请去开会了。猫一走,自然是老鼠的天下了。大家高兴得有说有笑,又蹦又跳,简直成了花果山的一群小猴子。不被管束真是一件幸福的事,但愿这一辈子也没人管我们。
可是好景不长,看看,就来了就来了。老板王缓缓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不要吵哦,他们开会去了,只有我的官儿最大了。”开玩笑!开国际玩笑!谁封你什么狗屁官了?再说,瞧你那副正经样,就知道你一肚子坏水,蒙别人去吧!真是癞蛤蟆摸到公路上,硬充绿色小吉普。大家当然不买账,依旧叽叽喳喳。“没脸没皮!”老板王动真格的了,课本啪的砸在书桌上,“非要人家时刻盯着你是不?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嘛。人家是人,咱们是什么?是笨猪笨驴了不是?说说,说呀!”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大家倒不吭声了,都埋头看书写作业。班主任几次从窗户里探出头向这边张望,表情一次比一次惊奇。怎么啦?没老师在没班干部在纪律反而还好了,这是唱的哪出戏哟?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狗肉上不了大宴席。此话不假,老板王终于要露馅了。离下课大约还有五分钟。如果坚持这五分钟没出事儿,那可以这么说,我们班的班干部就没有必要再回教室了。但是,就像电影《南征北战》中的敌师长一样,老板王没能坚持最后关键的五分钟。他的嘴巴也痒痒了:“山东电视台,山东电视台体育频道,各位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他将课本卷成筒套在嘴巴上,学着王娣的腔调:“现在直播鲁能泰山队主场迎战大连万达队的比赛……目前的比分是一比零,鲁能队暂时领先……”老板王一段惟妙惟肖的解说,把教室里一塘水给激活了。随即他又说:“中场休息,作广告五分钟,广告也精采。”这下可热闹了,大家毫不犹豫地接上茬。“江中草珊瑚,咽喉病能除。”“止咳化痰,急支糖浆。”“吃黄金搭档,个子高,学习好,不感冒。”“椰风,椰风,椰风挡不住。”果然挡不住,哐地一声,门开了。“王朋,来一下。”班主任在门口一闪就踅回去了。老板王一脸没劲的俗样,跟在后面像赴刑场。
在班主任处作短暂停留后,老板王又被解往校长室。后来发生的事情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二十分钟后,班主任把老板王领回。凭以往的经验,班主任得把老板王狠狠训斥一顿,然后由点到面,批评种种违纪现象,最后宣布几条规定制度什么的。没想到班主任这回舞出的拳脚走了样。他清清嗓子,郑重宣布说:“根据工作的需要,经学校研究,决定任命王朋同学为副班长,管纪律,大家向他祝贺!”
啊!叭啦叭啦,哈哈哈哈,老板王真正成老板了。尔后,哥们儿就可以下河洗澡,爬树摸鸟,作业不做,上课溜号了。哈哈哈哈,鼓掌,鼓掌。当然也有人反对,说一个弄不清a 平方减去b的平方等于多少的主儿当我们的班长,干部制度哪里睡觉去了?嘿嘿,反对也不管用。有道是:既要民主,也要集中嘛。
苟富贵,无相忘。老板王应该关照关照哥们儿才是。可是事实恰恰相反,对哥们儿还苛刻三分。这样还行?阶级兄弟的感情还要不要?慢慢地,与老板王一起回家的人少了,叫老板王的人少了,本来人五人六地在一起海聊,老板来了,大家立即作鸟兽散,东一个西一个地走了。哥们儿与老板王有了心理距离。老板王当然很苦恼。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当班干部。其中的原因,只有班主任和校长知道。区里正搞规范化学校评比,年底市里要验收,可我们学校实验室器材几乎没有,实验桌是“拉郎配”,全是缺胳膊少腿的旧课桌。而要通过验收,没个十万八万的行吗?钱从哪里来?镇学镇办,当然只有找镇政府,找镇长喽。这不就……唉,这可苦了老板王。半个月后,老板王递了辞职书,仅仅干了十五天。唉,这小子的命可够苦的,人家袁世凯还坐了八十三天,他还不如哀大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