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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寻访爸爸经常描述的林之清溪，今年春天，我们特意到离老家不远的祖传的山场小住。

初春，料峭的风寒气逼人，久久回旋在泛着青光的林中。正值梨花落满地的时节，我们在清晨中醒来，寻找着篁竹传出的清越鸟鸣，听见林中清溪的叮咚声，便沿溪岸走去，寻找这穿山越水的清溪。

沿着溪岸走，只见岸边长满了青草，青草浸润在水中，显得饱满，生机无限。溪水静静地流着，迂曲流长，在透过林子的亮光照耀下，闪着蓝盈盈的光。遇到伐倒的树桩，小溪便聚集了泡沫，有的泡沫被水冲得破碎了，有的在水面打着回旋。再往前走，一股泉水不知从哪里冒出，充盈了溪流，发出轻微的乐音，是对眼前阻碍的埋怨吧。渐渐地，春水越积越多，远远看去，像是浅浅的湖。

此时，小溪的呼唤嘹亮起来了，老远就能听见，他们相呼相唤着，汇成了一股较大的水流，低低地越过粗拙的木桩。往前，春水冲净了溪底的泥沙，溪流变得开阔起来，浩浩荡荡向前奔去，发出清亮的响声，与远近传来的清脆鸟鸣相互呼应。洞开的小溪把光亮投到树干上，这幻影明晃晃的，耀得我睁不开眼。山楂树的嫩叶瑟瑟作响，灰色的甲虫从腐朽的树干里钻了出来。有了溪水的滋养，一棵横倒的枯树竟长出了嫩绿的新芽。溪流淙淙地向前，冲刷着石头和树干，翻越路上的阻碍，慷慨地注满好几个水弯。

我坐在石岸边，落叶腐臭的气息已闻不到了。一株古老的樟树阻断了溪流的前进。我轻轻叹着，清溪的无数搏斗，终会被古旧的樟树压倒，小溪的生命即将流尽，就要在这里汇成深潭，然后被时间忘却。竹雀在林中沉闷地叫着，油腻的水草上浮着青蛙卵。接着，我听见轻微的破裂声，一股浓郁的树脂味传了过来。我不无感慨地往前走，不远处，哗哗的水声突然把我惊醒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无数溪流，它们呜咽着，纵横地从水面上的老樟树的枝叶淌了过去。看着像是要断了的溪流又哗哗地涌上前去，我恢复了精神，侧耳听着树林中灰山雀的啼啭，不知名的花草爬满了山坡，茂密的芹麻在疯长，处处生机勃勃。

远处的水声浩荡起来了，我快步追随而去。我以为要望到河流了，但水流到此却噶然而止；有人在溪畔搭了石板，使这林之清溪汇集成水湾。住在山脚的几户人家，一些妇女在青石板旁洗衣裳，棒搥敲打在石面上的衣服上，奏出美妙的音乐。林之清溪的乐音似乎永远沉寂了。想那小溪奋斗而曲折的一生，竟被这人为围起的岩石挡住，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不知是愤怒还是埋怨，我只静静地望着这弯碧蓝的春水，听它轻轻地近乎愉悦的叹息。

忽然，一股清凉的水流润湿了我的脚，轻微的相呼相应声在脚下响起。我沿着青石板走，惊异地发现细长的溪水在不远处冒出了地面，又曲折地向前淌去。它痴醉地唱着，流着，浑然忘记自己是林中清溪，又将越过无数障碍，仿佛与更远处的溪流相呼相应，向看不见的江河流去。

这样，林中清溪不断地分流开去，滋润着草木，然后又不断地融汇，它们不断地相呼相应，奔涌着，它们相信，每条林中的道路最终都使他们到达江河。

曲折的小溪并不是一味地追求坦途，它们搏斗着，仿佛只有遭遇了坎坷才有安详。它们不满足于只滋养春天的万木而静静流尽，它们浑然忘却自己是林中清溪，而有着森林的信念与意志，流经故土，流到江河，流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