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燕啁啾的春日与我相遇
“这是你动了凡心的地方了,这是你永远不及的梦。”——三毛
春日迟归,我倚在窗前,望见一幅山水,烟雨朦胧。似梦一般,念念不忘、回响绵绵。
飞移的夹竹桃与新发的嫩色垂柳飘散在我眼里,点点嫣红牙白,渲染了水光与青色,化成一片细碎的残影飞去我身后。远处的鱼塘水映出灰白的天空,一片片的新稻茸软而青翠,划破了水色天光。鱼塘水田边的一幢幢黛瓦青砖飞檐的民居,氤氲在雨丝风片里,并了四面江南恬静温婉的风光,映出一片如诗如画。
我遇见扬州。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有着2500年历史的扬州,春秋时建国名邗,后作为中国古代的九州之一,涵盖江淮。历史上的广陵、江都,皆是扬州。
在我的印象里,扬州是个歌舞升平的地方。春江月夜,夜夜笙歌,光影重重。杨柳岸上晓风残月,才子佳人共演一出出缠绵悱恻的折子戏。这也只是百年前的景象了吧,扬州总也逃不出现代工业的摧残。我在来这里的路上想。
当我来到扬州,我却看见她一袭盛装,鎏金的簪,如墨的发。新颜摄人,浅笑嫣然。似乎千年岁月从未改变她什么,时间流走,她就不疾不徐地停留在原地,巧笑晏晏,娟然如拭。那隋朝的古运河如此,东关古渡如此,东关街也如此;瘦西湖如此,大明寺如此,晚清的园林亦如此。而足下陋见,我认为,最能代表扬州之美的一处,是为个园。
桃月廿九。正是春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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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过票后,我从正门步入这一座晚清时当地盐商建造的园林。春日惫懒,空气中隐有燥热,入园却只觉清凉扑面。隐有叮然悦耳,抬头目光便触及绿意间的一串串晶莹剔透的风铃。清风入竹,它们便随风轻吟。
竹称君子,端明秀丽;君子为竹,品行高馨。个园称“个”,得名于竹叶之形,一枝三撇。春阳明媚,光从新叶间透过,映出一片流光溢彩的翠意,润泽而明净。阳光下,这一座万竹之园,目光所及处尽是绿意。然而在这温润的江南,她在冬日里也是不曾沉寂的。水泽丰厚,延绵草木的生机,只待春日迟归,便在草长莺飞的四月天里舒展腰肢,欣然张开她的睡眼。
个园中最出彩的景观,是四季假山。有时人评之:春景艳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景惨淡而如睡。一道回廊串起四季,八角宫灯高悬,猩红毡毯铺满高阁。
廊自春山起,春景修竹高出墙垣,竹丛中插植有石笋,以“寸石生情”之态,状出“雨后春笋”之意。竹石点破“春山”主题,门外脉脉盈盈,杏花微雨,是早春之景;门内庭院深深,丹芍争艳,则是深春之景了。
回廊突转,夏山初现。山前有池水,山下有洞室,水上有曲梁。洞室可以穿行,拾级登山,数转而达山顶。山顶建一亭,傍依老松。
秋景是黄石假山,在园中东北角,用粗犷的黄石叠成。山顶建四方亭,山隙古柏斜伸,倚伴嶙峋山石。山上有三道,一条两折之后仍回原地,一条可行两转,逢绝壁而返。惟有中间一路,可以深入群峰之间或下至山腹的幽室。在山洞中左登右攀,境界各殊,有石室、石凳、石桌、山顶洞、一线天,还有石桥飞梁,深谷绝涧,迂回盘曲。山上山下,又与楼阁相通。山中幽暗,几度回桓,我在其中几次摸不清方向,而躲过石阶岩脚,却已经不自觉地走到山顶,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园中春色尽入眼底。
冬季假山在东南小庭院中,倚墙叠置色白体圆的宣石。假山迎光则闪闪发亮,背光则耀耀放白。又在南墙上开四行圆孔,利用狭巷高墙的气流造出北风呼啸。雪石造山之时,着意堆塑出一群大大小小的雪狮,或跳或卧,或坐或立,憨态可掬,甚是活泼。
江南多水,园林中山水入画,微缩成一处处景观。而江南园林千变万化,不变的是一池绿水和锦鲤若干。扬州历史上位于古运河的枢纽位置,曾是世界贸易的中心。古时盐铁官营,江浙盐商富甲天下。个园是历史的遗珠,几经战乱,却仍以顽强的生命力存留至今,于这个春花满画楼,柳絮燕啁啾的春日与我相遇。
一墙之外,是东关古街。
绣鞋轻踏,一园翠竹在我身后隐去。这一幕大概已在这园子里发生过几多。仍是扬州,春阳明媚,有燕双飞。恍然梦醒,裙袂翩然,带一抹绿意,清浅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