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莲姬笑得那么开心，心里很难过。

我和莲姬都是种子，石头缝里的种子，沉睡着寂寞了千年万年，直到一缕阳光以轻柔的手唤醒了我们。

莲姬先于我醒来，她立即开始喋喋不休地感叹阳光是多么明媚，堵在我们上方不知多久刚刚离开的岩屑是多么知趣……没完没了的，很烦！

所以我不得不打断她的长篇大论：“对不起，我还要睡觉。”

她一脸诧异：“可是，我们不是好不容易才醒的吗？你不想开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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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虽然我一直沉睡，但对外面的世界还是有感知的。花开不过是一时浮华，转瞬即逝，不如做一枚静静的种子，安逸地活着，我才不会去追逐什么美丽的荣耀呢！

但我的同伴似乎死爱面子不爱命，她一股脑儿地使劲长着长着。起初成了一个胖子，很快生了根，发了芽，不过，想从石缝里长出去，好像挺难的呵。

莲姬执着地生长着，她娇嫩的叶顶着顽石，碧绿的血液缓缓流出。我说：“明白自己是多么愚蠢了吧。”莲姬还在一个劲儿努力，她草草回应：“我早知道会这样，不过……”我大笑：“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呢？”莲姬微笑着反问：“你为什么甘于寂寞呢？”

“阳光赠我们温暖，露水给我们甘甜，大地赐我们生命。大江东去，日月轮回，日日夜夜不曾停息。我们凭什么安安乐乐享有生命呢？我们凭什么心安理得接受馈赠呢？”莲姬在问，又像在质疑。

“答案就是：来到这个世界上，享有一切美好，也必须付出代价。这代价，是使命，是意义，是责任！是我活下去，努力活下去的理由，我们的责任就是――”

她笑得开心，似乎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为之负责的事：“――开花。”

我喃喃地说：“这样固然精彩，但一切都有时限。你必定在我面前老掉，死去，枯萎，然后腐败，化着尘埃。世上千千万万的花儿，谁会记得，谁又会在乎呢？”

她说：“我会在乎。”

我不吱声了。

终于有一天，莲姬开了第一朵花。一朵粉色的芍药，朱唇初启，洁齿轻咬，薄薄的花瓣层层舒展，在春晖里，无限的辉煌灿烂。我对她的激情视而不见，对满山遍野的赞叹充耳不闻，只是轻轻地说：“再过二十天，你就不存在了。”

她修正：“是十天。”

十天后的清晨，我抬头望见二十余朵芍药正在春光中怒放。莲姬示意我观望她所预言的死亡：一阵微风吹过，娇艳鲜嫩的盛期芍药忽然整朵整朵地坠落，毫不犹豫，毅然决然。花瓣似流星划出美丽的弧线，然后静静地安恬地躺在地上。多余的时日，她并不需要拥有，生命的全部只是为了十日花开！莲姬不想有花谢花败之时，要么笑立枝头，要么归于泥土，她努力跨越萎顿和衰老。

告别，留给我最后一次惊心动魄的体验。

她说：“这是我最后的舞曲，我尽责了，你呢？”

“再过两天，你必能看到我生根、萌芽；因为我要开花，开花是我生命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