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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代的一本书

时间: 2019-07-31 | 投稿

那时候,我在老家兴化乡下的唐刘庄读书。

那时,我们唐刘人民公社供销商业点只有一个图书柜台。1978年,我初中毕业后考取了唐刘中学的高中。读高中时,有两个地方我常去,一是邮局,一是供销社。邮局里经常有新刊物零售,像《收获》《人民文学》《小说月报》《钟山》什么的。那时候,文学刊物虽多,但唐刘是小地方,只能进些名刊才卖得出去。《小说月报》我常买,其他的我偶尔买。毕竟,当时我们家非常穷,我只能挑选其中的一两本买下。《小说月报》差不多选了当时所有的好小说,看它也就够了。所以有一段时间,就只看《小说月报》。与邮局的人“混”熟后,可以把其他刊物借过去看上一两天,然后赶紧还过去。只要不弄破,邮局的人也便收下。上大学后,新时期文学这一块,我基本上不用修了,就是因为看了几年的《小说月报》,以及在唐刘邮局读到的那些刊物。

供销社我也常去,因为那个图书柜台经常会来一些好书,像《水浒传》《西游记》《三侠五义》《封神榜》都是在那个柜台上买的。再往前,文革之中,有些书,像浩然的书,克非的书,也都是在这个柜台上买的。我们家其实有很多藏书,像我后来买到的一些古代小说,其实家里也有老版的。但我这人有点藏书癖,偏偏几个哥哥,连同父亲,对书都有占有欲。家中兄弟四人,每一个人都在家神柜上有自己的抽屉,抽屉里放的全是自己的书。然后,一把锁锁死。我最小,书于是就少得可怜。基本上是连环画居多。我后来也发现,其实后来写作好,还真得益于当年看了几百本连环画。家里虽然有好多大部头的书,可是,我竟然很难拥有。所以,后来发现唐刘也能买到这些书了,便兴奋得不得了。好在家里的人,妈妈是我的强有力的后盾,只要是我想要的书,我便可以买下。后来,家境差了下来,妈妈才不让我买书。

有一次,唐刘人民公社供销商业点上,竟然来了一套《古文观止》。中华书局1959年9月的新版本,繁体字竖排版,古色古香的。看了就让人喜欢,爱不释手。定价是一元五角。

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买下书后才发现,这个月的伙食费没有着落了。于是,硬着头皮回到家。妈妈一看,就明白了,你这小子,钱又拿去买书了。于是叹一口气,悄悄地把家里的鸡蛋全数卖了,也没有让我回家,让我又迅速回到学校,免得被父兄们知道。

两天后,语文老师华岳到我们班找我时,很让我们觉得意外。我虽然在全校属于语文尖子生,但华岳老师并不特别看重我。他一直觉得我的字写得不够好,文章上也没有什么章法,时好时坏,把握不稳。所以,在华岳老师那里,我倒是一直有点自卑,心里一直怵他,深怕他有一天把我拎到办公室训话,当着我的面说我这篇文章没有读过,那篇文章也没有搞懂。如果这样的话,那是相当丢人的事。

华岳老师是我们学校最有学问的语文老师,一手毛笔字已经达到了书法家的水准。我们兴化教育界很多教师家里都藏有华老师的书法作品。华岳老师还有一肚子的古诗文,说到哪里,基本上像拧自来水开关一样,张口就来的。他其实是个老右派,是从兴化教师进修学校被下放到他的老家劳改的。他的老家是我们唐刘公社的华庄大队。华庄当时也有高中班。再后来,唐刘中学把他挖了过来,他也准备在唐刘中学呆到退休了。后来,我们又知道了一点,那就是华老先生过去曾在私塾里教过书。难怪会“之乎者也”不绝于口。我们也因此庆幸自己,实在太幸运了,一到高中,就是这样的名师教我们语文。

华老师这是第一次找我。而且是将我叫到办公室。我颇有点心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错,让老先生喊去训话了。

可是,情形不像是训话。先是问我与三哥的语文是跟谁学的。当时我三哥与我同校,他读高二,是全校最有名的才子。作文经常被当作范文,全校表扬。我知道华老最欣赏的学生就是我三哥。至于我,老先生对我的评价我也是知道的,所以一直怕他。可这一天,问了我很多闲话后,接着又问我是不是最近读了些好书。我不明所以,只说也没有读什么。心知读得再多,在老先生面前,那还能叫读书?华老笑了,笑得有点狡猾,广平啊,读到好书就是读到好书了,不能藏亮啊!

家乡人把那种将好东西藏起来或者故意装拙叫做藏亮。

我摇摇头,说,没有,我没有藏亮。但我心里挺纳闷的,怎么一个那么有学问的老师,跟我们相处,其实也像孩子一样啊!我便是从这一次打交道后,开始喜欢华老师的。我觉得华老师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不待见我,他评价我的语文学习状况,也许是为了我好。我这样想。

呵呵,还说没有。我听说了,你最近得着了一套好书《古文观止》。是也不是?

一听是《古文观止》,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老师一定是不准我们看这样的书,知道了是要没收的。于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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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老师看出了我的心思,说,有也不要紧。老师不会没收的。老师反而高兴,有这样的学生,老师能不高兴?不过,你别瞒我了,我已经打听到了,是你。昨天供销点上只来了一套《古文观止》,我是想买的。可是,我去到那里的时候,听说书已经被你买走了。营业员向我描述了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了,是你。我又问了你三哥,也说可能是你。我断定就是你。我已经问过很多同学了。都说只可能是你。

我一听,完了,老师虽然不会没收,但没想到老师也喜欢这样的书。他要是拿到了不还给我,我怎么好跟老师要回来呢?

华老看出了我的心思,连忙说,别担心,三天后我会还你。如何?

我非常不情愿地去到宿舍,从箱子底下拿出了书。当时,我记得还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

华老拿到书时,手有点发抖。后来听他说,当时拿到这本书时还掉泪了,像见着了阔别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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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这是真的。当时,确实是一个百废待兴的时候,刚刚粉碎“四人帮”,很多东西也才刚刚从尘埃里露头。像《古文观止》这样的书现在找到一套没有任何困难,但在当时,想要找到一套,确实不容易。而华老,是读着《古文观止》和《文选》这样的古书长大的。文革期间,这样的书,又都不敢放在家里。到我读高中时,这样的书才解禁了,然而在乡间又的确难以一见。可是,我一个乡村少年,一不小心,竟然得着了这样的好书。把发到我们唐刘的这一套书居为己有了。

但我却偏偏舍不得拿出来给华老一见。想来我太自私了。

华岳老师三天后果然还给了我。还我的时候,华老师说,广平,这本书,我是能从头背到尾的,如果有舛错,不是我的问题,是版本不同的缘故。我一听,惊讶得直伸舌头。华老师还真的从《庄公克段于鄢》背起,中间又背了诘屈聱牙的《北山移文》,最后指着书说让我看最后一篇《五人墓碑记》,让我检查他背得对还是不对。

我发现,这时候的华老师一点儿也不是古怪的小老头,而是像我一样大的十四五岁的中学。

然而,就这一次,我彻底服了华老师。心里也燃起一种愿望,什么时候,我也将《古文观止》从头到尾背下来。

这以后,《古文观止》陪伴了我整个高中时代。高中毕业后,我有一段时间回乡务农,那段时间里,我也一直带着这套书。两百多篇古文,我后来也差不多全背上了。也因此,我大学时代的古代文学成绩一直非常优秀,而且每次考试我都是第一个交卷。

三十年来,这套书一直陪伴着我。每当看到这套书,我都会想到这一段奇特的书缘。

当时,我的三哥后来也听说我有一套这样的书,便也跟我借去一阅,可是,不久,我便要了回来。在书的问题上,我们弟兄之间分得很清。三哥在家里,其实最得父亲和母亲看重。他当时是《钟山》和《青春》的订户。读高中时便能写小说了。兴化人民广播站经常用他的稿子。母亲最觉得荣耀的事就是去唐刘广播站替三哥取稿费。后来,三哥总算有机会去兴化城,也买下了一套《古文观止》。虽然是同一个版本,但印刷日期不同,他到底有点意绪难平,因为重印本的品相似乎不及我的那一套。

我大学毕业后,回到母校工作。华老师已经回兴化教师进修学校了。有一次,他回老家唐刘,特地为我带来一幅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八七年夏书赠书友广平。

我不太会欣赏书法,只是觉得好。用笔饱满时,力透纸背而又行云流水般流畅;用枯笔时,那飞白处理得阳断阴连、气韵生动;

华师母仙去之时,校长孔沁梅跟我说,广平,华老一向看重你,师母驾鹤仙游,你得写一副挽联。

孔沁梅也是我当年的语文老师,于学生中,我知道,孔老师最看重我。孔老师这是将我的军了。明知我的毛笔字不好,却要让我在书法家面前丢丑;明知我的古文功底不厚,偏要我去出这番洋相。但孔老师说,还是你来吧,其他人可能更不行。

天啦,这都哪对哪了?我们这辈人,真的那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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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草成了一幅。用了“萱草瑶灵”,用了“恨压三峰华岳低”这些现成的典故与句子嵌了进去,孔老师说蛮好,华老师后来也说,“广平撰写的那副挽灵,最得我心了。”

华老当然没有忘记我和《古文观止》的事,有一次,他从兴化回唐刘,特地到我的书房看了看,看这套书还在书架之上,拈须颔首,笑而不言。我其实已然明白,老师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是爱书之人,有没有将那套书弄丢了。

现在想来,是我不好。敬师之道,按现在的世风,“奉献”多少也不为过。一本书就是送给老师,才多大点意思?可是,我当时竟然如此想不通,当真只是一个书呆子了。

当然,再回过头来想一想那个时候的老师,也确实跟现在的老师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