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泪，杯中酒，流浪人儿思乡愁。黄河水，江浪头，母亲桥头把儿候。桃花红，麦穗黄，两地相思过春秋。雁西归，飞鸟回，相聚相拥乐心头……

无意间想起了奶奶，那个为家人付出一生的女人。

奶奶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挣扎了近一个世纪，到头来除了满堂儿孙，一无所有。听妈妈说，奶奶不是本地人，但从哪儿来她却始终不肯说，谁也不知道。

爷爷50岁时就去世了，此后，奶奶一直守在那间连空气都发了霉的老房子里。她说她要留在那老房子里，照顾爷爷。她要是走了，爷爷会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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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最不愿看到小孩子挨打。奶奶少妇时代里有这样一段记忆：很晚了，有一个孩子还没回家，她急着去找，但小儿子却饿得哇哇大哭，扯着奶奶的衣角。奶奶急了，给了小儿子一个耳光，出了门。第二天早上，走失的孩子找回来了，小儿子却永远地失去了。奶奶哭得悲痛欲绝。爷爷的木棍在她的身上绽放着疼痛，她心头的伤痕再也不能愈合，那是她一辈子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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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从不多说过去的事，只是偶尔坐在大门前，迎着斜阳哼两句当年的歌谣，歌声像是从她的眼睛里弥漫开来的，虚幻，缥缈。

奶奶爱家人，一声不响地爱。她记得每个人的生日。她存着儿女们给她的每一分钱，却还是为了儿女。她为自己，什么也没留。有时她看到我赶写作业赶到很晚，就会从床上爬起来，佝偻着为我煮夜宵。看我吃下后，才又睡去。她一直很安静，安静得仿佛只是为别人而存在。

我是奶奶拉扯大的。关于童年，我记忆最深的，就是在太阳挣扎着滚落山崖时，奶奶将我放在膝上，对着门前的枯树昏鸦摇啊摇，口中呢喃着模糊的歌谣。而这时，我是不敢看她的眼睛的，我怕又看到沉沉的暮霭，那片晃晃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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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奶奶膝上晃荡的日子一直到我上了学才停止。我不想再让她抱，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尽管我那时才上一年级。她明白了我的意思，什么也没说。

奶奶不识字，她说以前也想学的，但第一次听课回来，就被她父亲痛打了一顿。理由是，女孩子长大了就是嫁人生孩子，根本不用读书。于是，她的梦想还未飞高便坠落了。我不禁为自己感到幸运。奶奶说她这辈子活到这份上就够了，她不敢奢望什么了，只想看着我长大，上学，工作。她说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我结婚那天，她想看到那一天，但等得太久，她累了。我听后，笑了。我爱奶奶，就像她爱我们一样。很安静地爱。

想到奶奶，我哭了。

依稀记得当年我耳熟能详的那首歌谣，和着门外的风雪，纷纷扬扬：眼中泪，杯中酒，流浪人儿思乡愁。黄河水，江浪头，母亲桥头把儿候。桃花红，麦穗黄，两地相思过春秋。雁西归，飞鸟回，相聚相拥乐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