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去买资料。我锁上家门，对等在一旁的母亲淡淡道。

清水一样的夜空里浮着几眼星光，我们无言地走在街道上，被微风撒了满头满脸的冰凉。我的脚步一下一下敲打着地面，母亲却悄无声息，像只蜷缩着的猫。每走一阵我就得停下等等，因为总在不知不觉中把母亲落下好远。

书店的灯光是明黄的，透着一股子干净的温暖。买了资料默默往回走时还忍不住回望，那灯光如深潭底下的一粒金沙。走了一阵子母亲却忽然停下，不声不响站着，过了好久我才发觉，回头不解地望着她。

我在想，北大书社的资料会不会便宜一点?母亲略带迟疑地说道，面上竟带有一点既尴尬又讨好的笑。

要不要把书退了，去那里买?你说呢?她匆忙补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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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呢。我把她的问题换成陈述句，不咸不淡地回抛给她。

母亲自嘲似地笑出了声，半转过身去:我觉得……还是退吧。毕竟能省一点也不是坏事嘛。她回过头望着静立的我，有些躇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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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说话，在深潭底的夜色中跟上了母亲的步伐。那粒金沙还在不远处似乎很天真地闪着光，母亲的脚步声却带了些犹疑，在空荡的街道上茫然地响着。我下步柔软，幽灵似地追随在母亲身后，亦步亦趋。母亲站到书店门口时，我还落下了两三米。

水样的灯光毫不吝啬地在门口泼洒出来溅了母亲一身。进门前，她忽然回过头来对尚远的我嘱咐:

我进去就好，你不用过来。说罢便推门进去。而我缓步移到光影边缘，看见母亲的背影将完满的光明辟开，像包裹在圆润琥珀中的一只虚弱的远古昆虫。而除此之外，是售书小姐的冷脸，端庄有礼，色调却是一派银灰。暖黄的琥珀在银灰的冷中迅速凝冻，定格成为永远。

我站在在黑暗中，看她匿在阴影中的背影，仿佛看见她的笑容氤氲着沧桑，仿佛听见她的嗓子落满了红尘。我站在外界，躯壳成了石头，而芯子里却有悲哀在撞击，无休无止像波浪，但，从未漫过海岸线淹上陆地。

那一刻，我为那柔弱的背影而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