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的华山
华不注,现名华山,是济南城区东北郊“不连丘陵以自高”的孤峰,素有“济南山水之冠”“历下绝美”之美称。
我的家在华不注山的东麓,晨练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登山,晚饭散步的时候也经常信步于它的脚下,但从来没有爬到过山顶。
在一个少月多星、微风拂煦的夜晚,百无聊赖的我突然产生了登山的向往。于是,我换上运动装,穿上运动鞋,独步于登山的路上。
月色中,我沿着一层层人工砌成的石阶,信走在陡峭的山路上。寂静的孤山,除了微风吹打着“桀立”的“虎牙”发出的“嘶嘶”叫声,别无他声,只有我孤单的身影,那“翠发”的“青崖”被月光映照的越发孤秀耸翠。不知不觉中,山势陡峭,上升的坡度越来越大。我仰起头来朝西望。突然,在黑黢黢的夜色中,不提防灌木丛中耸立起了一条巨蛇的蛇头。原来,是一块巨大的裂岩断成了上薄下厚的两层,上方收缩与下断开的下方构成了三角巨蛇的大嘴,而顶部那凹陷的地方,更似蛇的眼睛,可谓鬼斧神工,活灵活现。
峰回路转,景随步移。来到半山腰,雨下的小了许多,我收起脚步,拐进了“仙迹于焉”的文昌阁,道家主管功名利禄的文昌大仙居住在这里。他的房子虽然建的似琼楼如玉阁,但与山下主管春、夏、秋、冬的四季神仙相比可就寒碜的多了,人家那房子面阔四间、进深三间,而他的房子则是“因陋就简”,是人家房子建完之后的“集腋成裘”,这是不是也体现了孟子那“民为贵,君为轻”的仁政思想?我不得而知。
出了文昌阁,山路变的更加陡峭、更加崎岖。路的两侧,奇岩怪石似蛇如龙,似虎如仙,“怒之如奔马,错之如犬牙;横之如折带,乱之如披麻。”那历经风吹雨打的巨石沙岩,个个剥落的“或高或抗,或抑或坠,或如几案,或如矛戟”,惟妙惟肖。
我“由鸟道而上”,“蹊径鞠塞”,“三息而跻其巅”,不曾想山顶已有了早来人,那真武庙前的石阶上,已经坐上了早来的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深情地依偎在一起,挡住了我的前行的小路。我惟恐惊醒这对热恋中年轻人的浪漫,便在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这对年轻人似乎发现了我的到来,于是松开了紧偎在一起的身躯,而我也快步走过了真武庙的断壁残垣。
朗朗的夜空中悬挂着一钩弯弯的明月,寂静的山顶涌动着美丽的夜景,和煦的微风荡漾着年轻人的卿卿我我,那璀璨的星光时隐时现着华不注当年的历史斑点。
我极目西望,夜色中鹊山只露出暗暗的轮廓,似青灰色的薄烟随风翩跹;北眺黄河,黄河如白练起舞,逶迤而飘逸地东流;驻足东望,平畴的原野,呈现出了一片舒展的、丝绒般的黛色。远处的高楼,灯光烁烁、亮如白昼,近处的民居,星火点点,灿烂璀璨,不远不近的荷花路上,奔驰的晚归的车放射出的明亮灯光,似两道水流在不急不慢地流淌。我分不清是天上的群星点燃了地下的群灯,还是地下的群灯映亮了天上的群星,只知道天上的群星与地下的群灯交相辉映,给了我一种另类的美丽,另类的韵致,另类的风情,另类的愉悦和享受。眼前的景色让我想起了赵孟頫,想起了赵孟頫的《鹊华秋色图》,假如赵老先生转世今天的话,我想将会又有一幅绝世无双的《鹊华秋色图》跃然于纸上。
远处的灯光渐渐稀疏,山风也不再温柔,我身边的那对年轻情侣也早已离我而去。踩着真武庙遗址的石头,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山顶,一个在民间飘荡了上百年的传说让我不寒而栗:在很久很久以前,山高路陡的山顶住进了一个道士,人们经常能看到他下山,可有一天突然发现,他好久没有背粮买菜。于是,山民们结伴上了山,打开了他的房门发现,屋子里只有只有一堆白骨,还有一只死去已久的野狼。人们推测,一只饥饿的野狼躲进了他的房间,道士一不留神,与饥饿的野狼共眠……从而有了“死了道士饿死了狼”的传说。
夜色的掩映我的心里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夜风的吹拂让我出了一身冷汗。我夺路而逃,匆忙间脚下的野草牵连缭绕,状似螺旋,蓦然起,原来逃到“回车涧”,我的思绪突然飞到两千六百多年前,我仿佛又听到了当年战鼓的雷鸣,将士的呐喊,仿佛看到当年的刀光剑影,旌旗招展。
在那个群雄并起、诸侯称霸的春秋时期,一场因为外交失礼而引发的不必要的战争就是在这里结束的,这就是“鞍之战”的最后战场。和战国时期,在那个的混乱年代,齐长城脚下的山城是个处于齐鲁两国交界的边陲小镇,而我站立的地方,则处于两国的边境线上,两国之间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的冲突和战争。我站在这些无言的、英武的将士面前,似乎又看到了、金戈铁马、听到了当年、隆隆的战车、声、以及挥着利器刺向彼此的,一个个、一批批血溅战袍、轰然倒下的悲壮的身影。两国的统治者也许会用他们的壮举来激励那些活着的或新招的将士,继续用将士的身躯和鲜血维护自己的统治,然而那些倒下的将士的血肉和忠骨则长留在长城的内外,他们的忠魂则随着战争结束的硝烟而随风消散。历史没有为他们留下一笔,也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留下的则是亲人们的无尽哀痛和悲怆。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史,不就是这样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一幕、又一幕吗?于是我的眼睛湿润了。
公元前的592年春天,诸候国的晋、鲁、卫、曹派出外交官出使到了齐国,齐国的国君不知是无知还是年轻,为了寻开心,他找了一个瞎了一只眼的陪着同样瞎了一只眼的晋国公使,找了一个跛子陪着同样是跛子的鲁国公使……就这样,瞎眼的陪瞎眼的、跛子陪跛子、秃子陪秃子、驼子陪驼子羞辱着这些代表一个国家的使臣,也正是因为这次的接待埋下了割地求和的祸恨。在公元前的589年,晋国率领着鲁、卫、曹联军一同报仇攻齐,迎战中那个趾高气昂的齐顷公坐在战车上要“余姑翦灭此而朝食。”不曾想一战而溃,逃到华不注山下,被晋国联军追逐了三圈,若不是与忠勇的护卫逢丑父换了服装,化做下车取水的兵士,难逃束手被擒的命运。
逝者如斯夫,曾经车马纵横的战场早已淹没在了“湖阔数十里,湖光摇碧山”的秀泽水乡之中,若游华不注,尚需“自历下亭登舟,乱大明湖,经汇波楼下,出水门,入废漕渠(今小清河)……扶掖登舟,相与华阳道观”。直到雍正年间,游览华不注才不需要乘船楫篙,只需向“罗学使竹园借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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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渐渐升到了中空,夜露浸湿了碎小径,我踩着柔软的细草带着满足、满怀憧憬,踏上了回家的归程,但华不注那阳柔相济的内涵,厚重的文化遗产,在我的心中掀起了层层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