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雪
三十二年前的今天,雪也是这样的大…… 雪很厚,天很冷。四岁多的她走进屋子,找不到了她的母亲。她拨开人群,以为他们挡住了她的视线,可是炕上到处是白纸,还有就是白色的纸花。“妈呢?……”她问跪在地下的哥哥们。“妈……”哥哥们听到她的寻问,哭声更大,那是他们对她的回答。
鹅毛大雪飞了一天也不疲乏,晚上依旧狂舞,村里人都穿上羊皮袄,大头皮鞋。她被哥哥抱着跪在门口,听阴阳先生为母亲超度的诵经。她不懂为什么要跪在门外,而不象往日一样同父亲一起围在母亲的身边,然后拉家常。即使母亲依旧如往常一样的很少说话,但她觉得至少是温暖的。“哥,我脚冻,我手冻。”“春儿,妈没有了,哥抱着你吧。”“哥,妈咋睡在屋子的地上呀,冰死了,咋不在炕上?”“呜……妈……”哥依旧用哭声回答她的问题。“春啊,妈没了,我们没有妈了……”“不啊,妈在呢,我看见她在地上睡着了。”“瓜呀,妈没有了,我们没有妈了…… 阴阳先生 终于念完了他的诵经。
他们兄妹重新回到了屋子,陪睡在地上的母亲。哥对她说:“春啊,你不要去妈睡的那儿,就呆在这里陪妈,明天我们就看不到妈了”“嗯。”她就那样听话的偎在哥哥的身边熟睡,哥哥轻轻的抚摸她的小脸,抚摸着她乱了的头发,不由得又是一阵的抽泣。她记不起当时父亲是在那儿了,只记得背她抱她的是她的哥哥,只记得雪是很厚的,踩在上面脚就会陷下去,而且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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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记得她的妈妈是被装进一个很长的木匣子里,然后是被村子里抬出去,放到一个距家很远的洼地里,再然后就将那个木匣子放进一个很深的土坑里埋掉,再然后似乎是恍然的知道她的妈妈将永远的埋在这里,她将永远的看不到她妈妈,再然后就是狠命的撕扯哥哥的衣襟,让哥哥挡住那些埋妈妈的人,再然后被哭着的哥哥抱着离开,再然后就趴在哥哥的背上哭忘而睡…… 那个腊月,雪飞了好几天,冷得她不知道走向那里,从那个时候,她就记住了一年之中的腊月,腊月也就成了她生命中最讨厌的月份,因为腊月里她没有了妈妈,因为在腊月里的那个最大节日里, 她的妈妈从此被一副黑色的相框所代替,因为从此她再也吃不上妈妈给他们做的年夜饭…… 她怕腊月,更怕腊月里的雪天。三十二年了,腊月里的雪依旧会不期而至。她很想也如别人一样浪漫在这个雪野里,可是她总觉得这雪太白,白得如那年母亲炕上堆满的纸花;也太晶莹,晶莹如那年哥哥们眼里的泪水。
她不知道是该喜欢这雪,还是该躲避这雪。这雪总让她充盈满满的思念,这雪总让她无端的伤感。今天,她独步与这飞雪之下的街头,少了原来的愤恨——她知道三十二年前的那场雪就是老天的眼泪,是苍天为自己错误了母亲的阳寿而流的悔恨之泪,要不怎会每年的这个日子会下如此之大的雪?在她看来,这雪花就是为母亲开放,这雪花就是为母亲新鲜。母亲的命运不就象这雪花吗?她也终于明白母亲生前为什么不喜欢五彩缤纷的鲜花,而唯独喜欢开放在天 空中的雪花。雪花不光美丽了天空,最重要的是滋润了广袤的原野!于是,上苍成全了母亲,让母亲成了雪魂!想到这里,她仰起头勇敢的接住这冰冷的东西,因为她已经无愧与母亲给她的名字——春梅!她一定得按母亲给她名字的意愿坚强的活着!雪很大,也很厚……
她走着,是拥着母亲的希望走着!她迈开自己的步子,虽然雪很厚,但她心里明白,远方有人爱着她,她不再怕! “飞雪迎春到,冰雪送春归,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高亢得声音从街道的一家音响铺子里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