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呵呵的西瓜
往来南北高速公路,台湾平原丘陵的安宁与丰饶,总像是乡土画家笔下清丽淳朴的透明水彩画,一年四季,各以不同的题材,在天地之间递嬗?。但是,在所有不同的窗外景观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或许还是暮春时节恣意盛开的菜花,和初夏桥墩之下成阵罗列的西瓜吧?
菜花耀眼的黄,是染坊里新调和成的色彩,成片泼溅出来的结果。那种自成格局,恰到好处的氾滥,是只有天地这样的作手,才能够铺排得出来的。
如果成畦的菜花,是后土之上段落鲜明的大块文章,是几何学里最精整富丽的平面;那麼沙田内星罗棋布的西瓜所展现的,便应是疏淡自如的点的趣味了。
孟夏时分,车行过桥,往往远远地,你就可以看见在沙地上懒洋洋前进的浅河,忽然没来由地消失它们的尾巴,却另在宽阔的两岸,谦让出一大片肥沃的瓜圃来。而远处,秧针半吐的水田,如棋盘一样整齐排列;近处,无心散落的绿色棋子,闲闲地被洒在局外。可是走得更近了,棋子扩大成深碧的卵石,你才猛然醒悟,那成点状分布的碧绿,竟是卧在沙地上安恬地晒?太阳的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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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见到那样胖呵呵的瓜,就忍不住想起郑板桥所说「原上摘瓜童子笑,池边濯足斜阳落,晚风前个个说荒唐,田家乐」的句子来。瓜熟蒂落的时刻,桥下的世界,想必也就是这样充满了收获的欢愉吧!
然後,当成卡车成卡车碧沉沉的西瓜,集散到各地的果菜市场,那便是挥汗如雨的夏日,喉舌焦燥如焚的人们,最能够大快朵颐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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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西瓜给人的感觉,说穿了,只是「痛快」两字――汁水淋漓的痛快;当然,除此而外,在所有瓜瓞绵绵的同类中,它也是最美丽的一族,那种剖开来时,碧沉与朱红,或是碧沉与金黄的鲜活对比,都不是其他一清二白的远亲所能够望其项背的。
於是仔细想来,酷暑似乎也并不那麼可诅咒了,因为在碧沉西瓜丰沛的汁水中,享受醍醐灌顶的清凉痛快,是别的季节都不会有的专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