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好时节
禅师有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所以我们能在流火骄阳下走马,能在旷野清风中歌唱,也能在苔藓盈阶处,落花满径时,汲山泉,拾松枝,煮茗啜之。这人间,好时节!
看到那一株株桃花,红累累满树,若火齐燃,本来忍冬焦灼的心一刹风静,于是一遍一遍在纸上写着两个字:春回。静极思动,或与阳春有约,或微风召唤,必须出走。我着了那件杏黄色衫子轻快地在校园中散步,一切都是明快朗丽的。春天像长在了身上一样,轻得像风。怪不得孔子带着学生在暮春里行走时会穿一袭白衣,沐歌而行,这滋味妙不可言。看着同学们像是年轻的热带鱼,快活地穿行在清凉的水里。浸在春天里的一切,富含蓬勃生机!我走到墙角下,对着一朵含苞的小黄花说:“亲爱的,四月的时候不要睡着了。”记得盼桃花开的时候,虽处静室,人已攀上远山小路。而今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阳光开始大把大把曝晒在脸上,色彩缤纷的蝴蝶到处飞舞,水面上开满了睡莲,那明镜般水中的倒影,宛如歌中的叠句。盛夏到了。记忆中的夏天,一个个温馨的午后,父亲常等我午睡醒来,捞起水中的一团清凉,控了控水,捧到案板上,用干净的抹布拭去流连的水滴,再抽出一把菜刀,菜刀触到瓜皮花纹的一刹那,刀下就有了清脆的声音,红瓤,黑子,白霜。这一刻清凉扑面而来,恍惚间滚滚夏日已绝尘而去,父亲信手拈来的这份清凉,先于味道,抵达内心,使生活温柔地陷进一团甜蜜,成为了我盛夏时节最快乐的记忆!
等闷热散去,阳光也不再蹦蹦跳跳,像顽皮的孩子一下子变成了少年,有了心事,但我又突然想起,八月也是一个极热闹的月份,自七月半起,就有桂花栗子上市了。秋日里,外婆在庭院择菜剥笋,我于花圃扑蝶嬉戏,玩累了就拿着诱人的橘子,坐在外婆身边看着黄的草,蓝的水,红的叶——这一场秋天的童话发呆。外婆说,收稻谷的时候地里会有一股干草的香味,有肥肥的小鸟偷着啄谷子,有凉凉的风吹拂忙着丰收的人们……她说着,我听着,秋天像我手里的橘子,甜滋滋的,入口润心!
经年流转,刻不容缓,江南的冬天,正寂寂,夜雪初积。风雪之夜是那样使人安定,村庄被群山环绕,偶有行人路过,只闻得犬吠之声。灶台的柴火烧得劈啪作响,细细嗅嗅,是蒸笼里的米饭香气。雪中的光阴,缓慢而温柔。而白日里,我看着村里的人做年糕,很热闹。他们用水泡米,然后磨成浆,再用布带吊起,水淋尽了,就蒸熟后放在石臼里打。那一大蓬一大蓬洁白的烟气亲亲热热地扑得人一身一脸都是。冬天里的人们似乎不会对寒冷牙痒痒地诅咒,因为对温暖始终抱有信仰,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也会再逢春。候鸟终将飞来,这些忠诚的纤夫,将再一次把春天拉回。面对生活,我们选择豁达而不旁观,一如傲霜斗雪的梅花,于素雪晶莹中坦然绽放,任凭风云变动,一直守望春天!
《菜根谭》有言:“世人皆曰‘尘世苦海’殊不知世间花迎鸟笑,尘世不尘,海亦不苦,彼自苦其心尔。”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彩云间。我眼中的人间,一年好景,一岁繁华,我以明净之心体味,以丰沛之情感念,逢时遇景,拾翠寻芳,春游芳草地,夏赏荷花池,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
这人间,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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