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猫叫
猫老了,终日一身疲态,整宿在漆黑的老鼠洞前呻吟,于是家里人决定把她送走。
她也曾年轻过,曾是鼠洞前的幽灵。白天披着黄袍四处游荡,爬上门前的树吓走树枝上的麻雀,然后“嗖”地跳下,旁若无人地离去;有时还和村前的狗儿打架,或者恐吓正在觅食的鸡。因为年轻,所以她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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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猫怀孕了,脚步迟缓了很多。她拖着几乎垂到地面的肚子在家里毫无目的地溜达,再也没有闲工夫去打扰鸡界、狗界了。偶尔会对着门前的杉树发愣,过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选择蜷缩着四肢在角落里窝成一团,一躺就是个把小时。有一天夜里,猫不住地呻吟,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属于猫自己的悲叹。我和奶奶下楼,在暗黄色的灯光下,看到她又一次蜷缩在灯下,眼里流露出颓废的神色,还发出一丝浅绿色的暗光。奶奶推着我上楼,说猫要生了。我至今仍不明白猫生育前眼睛里那浅绿色的暗光代表什么。
猫生了六只崽,毛色不太一样。他们都缩着拥在猫的体旁,浅浅地睡着。很快,奶奶决定把小猫送给邻居和亲戚。小猫的新主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他们挑一只中意的,揣抱在怀里,抚摸着小猫柔软的皮毛。小猫发出微弱的叫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反抗或呻吟,但他们注定是被抛弃的孩子。老猫自始至终都没有吭一声,眼睛眯成一条线,我感到她好像要倾诉什么,但又说不出来。真的,疲惫的她除了浅浅地承受痛苦,别的什么都做不了。那时,我倒真希望她能振作起来,去勇敢地守护自己的孩子,那样或许能好受些。
过了好些日子,猫恢复了些,开始变得狂躁不安。她总是费劲地爬上桌子,四下张望,又愤愤地跳下来。她不吃东西,每次奶奶把盛着猫食的碗扔在她面前,她微微地舔舔就默默地走了。每当夜幕降临,她便蹒跚地出门,拖着不便的身躯游荡着,在荒草地里“喵喵”地哀号。那样的叫声凝滞在空中,打着旋飞来,又一瓣一瓣地震落在耳边,让躺在床上的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与胆寒之中。偶尔,这样的叫声会激怒邻居家的狗,于是黑夜在几声粗野的犬吠后会暂时沦落为令人窒息的死寂,可没过多久,又会传来连绵不断的哭号。我不知道猫是不是躲在荒草地里哭泣,只是天亮打开家门,总能看见猫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四肢绷得直直的,好像一弯曲就要瘫倒在地。她的眼里泛出了一块块苍白的干涩的结块,我总觉得那双眼睛稍不留心就会掉下来。她抬起头来望着我,我似乎看到了孤独与绝望,那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心在滴血。朝阳下的两个静谧的影子,那个长长的好像要压垮那个瘦弱的,时间停滞在那里。我转过身去,尽力不让泪水淌下来,可是猫却步履艰难地走进屋,静静地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猫一天天瘦下去,她真的在一个个短暂的黑夜中变老了。谁也没有在意一只猫的老去,猫真的是有感情的,她在忍受着生理上的煎熬和心灵上的折磨,可是谁都不懂,她也说不出来。家里人早就厌恶她夜夜不尽的哀鸣,何况她身上又有了跳蚤,母亲总是在她靠近的时候不耐烦地逃开。对于一只又脏又老的猫,在近乎残忍的表决中,我家通过了送走猫的协议。
几个月后的一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奶奶披上了雨衣,把猫从窝里抱出来,正要把它塞进麻袋,她却紧紧拽着奶奶的衣袖。当她终于坠进麻袋后,我分明感觉到她还在里面全力地挣扎,但是麻袋太深了。奶奶紧握着麻袋冲进了雨里,听她说,她准备把猫扔在邻村的小路上。
猫走了,是被狠心地抛弃的。夜里,家里人都睡得很香,可我却辗转难眠。苦熬到天亮,推开门看不见她,我只能望着东边的天空发愣。太阳顺着天的边际慢慢爬上去,偶尔树边掠过一个黑影,我竟误以为是她。三天后的中午,我吃完中饭斜靠在椅边正在发呆,忽地眼前浮现起了那团黄色。在荒草地旁的路上蠕动着,正是她!我僵直在那里:她是要走了,去人和猫都会去的地方。我看见了她干皱的黄袍,还有久违的黑色的眼眸,只感觉一股压抑了很久的黑色向我袭来,那是经过生存与死亡的挣扎之后如湖水一般的死寂。过了好久好久,她才挪动到我身旁,然后瘫倒在地……
第二天,她消失了。奶奶说她死了,放在家里会臭,于是把她扔进了垃圾箱里。她真的走了,我连她死前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只留下角落里空荡荡的窝和影子。
一个与人类和平共处的善良的动物,终究还是倒在回家的路上。家是什么?人都难以言说,可对于一只猫来说,她连乞求人类给予一点精神温存的权利也没有,于是只能选择沉默。她只能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最后在黑暗中,向沉默的世界诀别。给她送葬的路上,一片寂静,黄叶落尽。
多年过去,上个月邻居家装修,把老鼠都赶了过来,于是大家都怀念起了她。而我,每当夜深人静,听到冗长猫叫的时候,总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