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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小时候，去上学总要经过一棵水桶粗的臭椿树，树的侧枝上挂着一口古锈的铁钟．那次我正急匆匆地赶去学校，刚好看见有人大钟．声音就像萦绕千年的记忆渺渺地渗到千年以后．我知道我迟到了，心却轻松下来，而那钟声也和我一样释然．

那时总有个老人缓缓浮动着，最后稳稳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周围必定缠了许多孩子听他讲故事．老人不停地讲着，似乎没有穷尽．每个故事都像老人的语气一样柔软，放肆着孩子们的幻想．于是那曾经或有或无的记忆成了我们憧憬的未来．而我们始终作为迟到者追去记忆，又作为仁者迁就未来的姗姗．最后它总归是来了，快得我们都来不及宽容．

我渐渐地开始赶农活．田里的工作是忙碌的，然而我想起我曾坐过的牛车．吱吱哑哑地行在波纹般的土路上．有规律的农事中总有谁家的灌溉落下了，谁家的收割错过了，可是没有人抱怨，得空就补上，不得空就最末了．然而一季忙完，又要细细计算一丝一毫的得失．我想起那些诗来，晨兴理荒秽，带月菏锄归．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还有，谁知盘中餐，粒粒结辛苦．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不喜欢文人的执迷，喜欢农人的简单随意．刚收的粮食已画给了经验的本子，开始谈论着下次的完美．就像儿子退学回家，做父亲的要乐观地赞儿子种田一样好手．儿子生儿育女，做父亲一直做的事，望子成龙，失望或惊喜，流泪或欢乐．依然忙碌生活，懒散心情．

后来我来了这个小城里上学，我的经济开始拮据，家人给的钱总不够花．我再也不会因一个故事而得到满足，我依然幻想，却开始要更多．站在噪杂的十字街头，看者面无表情的人群，看者繁华的娱乐购物建筑，我忽然想起那两句诗来，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诗人是写农人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这样．这诗早来了一千年还是晚来了一千年？ 农人放弃闲适去追求高级的受难，那些偶像榜样却自欺着骄傲，紧张着微笑．或许像哲人临死说的那句话，孰好孰坏，只有神知道．又像红楼里的女儿，或好或坏，却都是悲哀．

余秋雨有本书叫《千年一叹》，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却更是一叹千年。人哪，你甘心吗？还是麻木了性格，丢弃了尊严，被两句诗概括了千年，还要延续吗？就像等待了千年的钟声，喂养了千年的虔诚和释然，又渗到千年以后。这钟声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后记 本来是写 迟到 的，却又写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