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突然走了，那年我七岁。

外公是医生，我自幼跟着外公长大。

在外公坐诊的房子里，弥漫的是或浓或淡的药味。而没有病人来的时候，外公就让我坐在长凳上，看他在那里刻写、打磨印。治印时的外公和诊脉时的外公一样，入神。

每当我问外公印上是什么时，外公总会摸着我的头，笑着说：“笑笑是外公的大宝贝。”后来，外公再这么说时，我就会噘起嘴：“外公骗人，上面没有那么多字!”外公就笑得更厉害了：“机灵鬼……”

但我发现，我才不是外公最宝贵的，我还不如来看病的呢!

那天，梨花一扭腰就转过了墙头。我望着同伴们穿着新做的彩裙在花丛中欢笑，风把裙角吹得飘扬，也吹乱了我的心。

“外公，我也想要新裙子。”一回家，我就迫不及待地对正在刻印的外公央求道。

“为什么呢?笑笑原来的裙子还很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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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外公不同意，我低下头小声嘟囔着：“可是她们都有啊。”

“笑笑不和别人比，一件衣服啊，干干净净就好，要什么新不新的。再说，我家笑笑穿什么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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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偏心眼，对别人比对我好!”我抬起头，哭着对外公喊。外婆听见了，从外面跑进来：“死老头子，你咋惹着笑笑了?笑笑不哭，我让外公给你赔不是!”

有了外婆的“撑腰”，我哭得更加肆无忌惮：“外公把钱给别人，也不给我买裙子!”

外公蹲下来，想给我擦泪，我把头埋进外婆怀里，不理他。

外公就不好意思地咳了咳：“那笑笑说，我把钱给谁了?”

“好几回，我都看见你把药材送人了，你还不要别人给送来的公鸡，你还告诉别人咱家不缺钱，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买裙子?我就要裙子，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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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原来还是个小抠门，小醋坛子!”外婆说，“改天外婆给笑笑买好不好?”

“要买那种带花的!”

“好，就买带花的。”

晚上，外公依然磨他的印。我又像往常一样追问，外公仍旧笑着说：“你还小，不懂。”外公温柔地注视着我：“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送药材给别人却不同意给你买裙子?”我点点头。

“笑笑要明白，外公是个医生。我就是要为他们治病解痛。看病当然能赚钱，但要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最宝贵的东西是这个!”外公举起他手中的印在我眼前晃了晃。

“对了，我给我们笑笑盖个戳。”于是，我手掌上便有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红格子，里面爬满了曲里拐弯的蚯蚓。

“外公给你盖手上，你要把它盖心里，知道吗，笑笑?”

我还没有想好如何回答外公，外公就走了。

外公走时，来了很多很多人，他们跪在地上，说着外公如何给他们治病……外婆牵着我，一直看着长长的队伍将外公送到村外的坟地上……

现在，每当“淡泊立德”四个字在纸上浮现出来的时候，我都仿佛听到外公在告诉我：

为人似行医，要务绝非名利;处事如治印，正道本是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