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泊的人生
李斯被腰斩时,对同样受刑的儿子发出这样的感慨:“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一个人临死大概有三种心境,一种大义凛然,正直不阿;一种则是猥琐惧怕,胆怯懦弱。而李斯在临死表现出冷静而又脆弱的一面。李斯绝非善良之辈,秦始皇所做的坏事不少是出自他的主意。但这几句遗言,又似乎让人觉得他又变得可怜。此景着实凄恻又出人意料。可以说,他是协助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头号功臣,但临终前觉得可以安慰自己的,不是往昔的丰功伟绩,而是当年在家乡于蔡东门,带着儿子,牵扯着黄狗,到郊外追逐野兔时的情形。
淡是人心底的本色,我们也许不只是临死前才能表现得出来,也许,很多人一生都无法逃脱欲望的缠扰,因此,就显得犹为可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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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泊的人生是我所欣赏的,酸、甜、苦、辣、咸百味杂陈之后,韵味最深的便是淡。百味品过之后,才有可能尝出淡的精彩和可贵。正如一个人在春风得意之时,过多的时候品味的不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当然,这并不是了不起的生命过程。你可以感受到,历史上的那些争名争利,最后皆成虚空。
我很爱读苏东坡的一句词,“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苏轼并非一生都是下坡,但下坡却占据了大半生的时光。有人说,他的生命被现实的目的性所绑住了,我不敢苟同,但若非下放,屡遭变故和不幸,他也不会能够写出绝美的诗词——尤其是在那些诗词之中,有一般人无法品味,甚至于无法企及的特殊感情。我们更无法理解的是,他得意时,书法写得漂亮,工整,华丽,但惟有其落难之时笨拙之笔才成为中国书法的极品。其实这一切,只是因为苏轼变成了“东坡”。
“晴天也会下雨”,悲观进如是说:“雨天也会有太阳”,这是乐观者的话:“好美的太阳雨!”淡泊的人则创造了一种新的人生境界,这它叫作达观。“多情应笑我,早作弄华发。”人们的淡泊,更多的因为他们找到了自我。对于这些人来说,生命是一个循环,无论怎样,都是人生的风景。人生到了最后,不管你是富贵,或是贫穷,心静了,心也便淡了。
“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似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乎?”在这种情况下,东坡还在想着美景,想着美酒。在时夜江半,四顾寂寥时候,他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豁达得令人不可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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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然长啸,草木震动。不难看出,淡泊的人心中有了另一种力量和包容。临死表现出来的淡泊是短暂的,但却是自然的,是生命的本色,是人生的底色。所以,这个淡是你经过一切,品味一切,感悟一切后得到的特殊人生物语。
“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虽不复识,但回望你的足迹,都很深,很坚定,那也便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