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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一封信

时间: 2019-08-01 | 投稿

那时候,他还是个大男孩,被青春期的许多古怪念头逼得直冒傻气,莫名地喜欢寂寞,不愿与人多交谈,只好通通写在文章里。

抽屉里的稿纸渐渐厚了,就想到要投稿。然而让这些他心爱的文字在一个大包裹里孤独地走过千山万水的前途莫测让他犹豫了许久。直到有一天在杂志上看到了她的名字,一个陌生的名字,却能让他有直觉的温暖。于是,他找来一个雪白的大信封,带着神圣感,在收信人处写下了这个名字。

在封口前,他放进了几只幸运星,他记得那是个大雨倾盆的下午,空气里全是湿淋淋的味道。于是他就认识了她,一个编辑,大女孩,或者说,朋友,远在湖北。他喜欢看她写来的信,第一次就喜欢。他喜欢她在信上灵动的文字,直白的心情,喜欢她的字像圆头圆脑的小熊,喜欢她签上潇洒个性的笔名,喜欢她在信的末尾才漫不经心补上一句:征用了你的……

这让他觉得,她的回信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倾诉。

男孩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全心全意地去做一件事,并且喜欢它。他在信中放进自己收藏的一切新玩意:卡片、海报、钥匙扣。他把写文章的东西通通写到信里,家里出事了,要告诉她,暗恋一个女孩,也要告诉她。拍了好看的大头贴,还是要寄给她。照片上的男孩笑容明朗,胸无城府,一派干净简单的模样。

有时候男孩会接到她的电话。通常是深夜,很晚了,从被窝里跳出来,来不及加一件衣服。她的声音很好听,柔柔的,是湖北女孩力所不及的温和圆润。她说我正准备睡下,想到了,就打个电话。男孩说,哦。她说,读书辛苦吗?男孩说,还好。又顿了顿,想考清华呀。于是她说,那可要努力啊。男孩很用心地记住了。

后来电话挂断了,男孩站在黑夜里,想想,有许多话,竟忘了和她说。睡下去,满脑子还是那些事情,只能坐起来,穿了件毛背心就给她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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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说:马上就要到冬天了,想想真开心啊。才突然发现,认识她已经整整一年了。

就这样一个一个的冬天过去了。男孩早已考上了他喜欢的大学。作专访,写论文,参加社会活动,成了满世界跑的大忙人。偶尔坐下来,看她在遥远北方编的杂志。看那些行如流水的文字和小孩子的浮生若梦,男孩还是会感动,却也会悲哀。他想到曾经写给她的信,那些精致得透明的句子,好像都是遥远的上辈子的事情了。他知道自己无可挽回地长大了。

他们的信写得越来越少,后来她不来信了。男孩也不伤心,他明白长大的日子总是要弄丢一些东西的:腕带,情书,用得极顺手的一支笔……以至于一些朋友和心事。可是那天却又收到了她寄来的明信片,短短地只有两句“你好吗?我很好”,把心里面那些挂念全都拉了出来,绵延绵延的,怎么也触不到头似的。

那个晚上男孩做梦,梦到她来他的学校,冥冥中竟和他碰面了,两人安静地站着,那么多话都冲到嘴边,却被堵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没办法跳出来。后来她等不及,就先离开了。

醒过来,枕边一大片全是湿湿的。

男孩爬起来,给她写了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