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了，鸟儿归巢了，村子陷入山的硕大的阴影之中。

我与胖子，两个小差役，乘着暮色潜入了眼前这个阴森黑暗的小村庄——石壕村。我们已经许久未能捉到几个丁向上级交差了。今天深夜，不知哪个能落到我俩手中，让我们完成这份差役。

夜色浓重起来，偶尔传来几声狗吠的声音，整个村子里几乎没有一星亮光，我们知道，这个村子里已经几乎没什么人了。我俩最后将唯一的希望锁定在林子边上那户不起眼的人家。

“笃笃笃——”我狠狠地敲着门，一旁的胖子则卖力地大声吆喝：“里面的男人都给我滚出来！”话音刚落，屋子里便传来一阵带着奶味儿的哭啼声。我俩心中暗暗庆幸：“有狼崽定有大狼！”正想着，一位老妇人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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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快叫你家的男人出来！”我狠狠地骂道。我知道，对这样的女人手下留情是不行的。哪知老妇人那苍白的脸上顷刻间涕泪满面。她用沙哑的声音，哽咽着说道：“大人哪！我的三个儿子都去邺城服役了！前几天，一个儿子刚刚捎信回来，两个儿子都战死了！两个啊！那活着的苟且活着，没准哪天又该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可死了的呢，永远都别想再见个面了呀！唉——”

望着眼前这张悲怆的脸，我心头一酸，眼前仿佛看到了当年离开家园时家中白发老母哭天怆地的一幕。我不忍再看，不由得侧过身去。

“没有壮士？得，其他人也成！你，你老头呢？”胖子又扬起了大喇叭。

“老头？”妇人眼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老头早入黄土了！”我知道，这年月，但凡男人捉的捉，死的死，逃的逃，还能有几个敢留在家里的呀？兴许是见我们不信，老妇人一会儿用满是补丁的衣角擦泪水，一会儿又用它擦擦手，说道：“真的，真的，家里真的没有什么男人了！噢，只有我那还在吃奶的孙子，对，孙子。可是，他还离不开娘身呀！可怜我的媳妇，连一条完整的裙子都没有，不好意思来拜见两位大人了。

唉，像这样可怜的人家又有多少呢？只望朝廷能早日平定叛军了！我感到自己如同一个捉人的妖魔，每天用充满血腥的双手将一条条生命送上战场，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个倒了栋梁柱的破碎的人家。我陷入了沉思。

可我又不停地安慰自己：我不是恶魔，我每天卖力地搜集巡逻，都是为了大唐的江山啊！没有天下太平，老百姓又何来安宁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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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狠下心喝道：“无论如何，今天你家都得交出个人儿来，否则——”，我扬了扬手中的哨棒。

“不，大人，”老妇人打断了我的话语，声音是那么果断而又沉重，“大人，我老妇人虽没有什么力气，但还是让我跟着你们走吧，赶快带我到河阳服役，我这把老骨头也无法扛枪扛刀了，就让我替你们做做早饭吧！”

夜突然安静下来，连狗吠的声音似乎也不见了。幽黑的小路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三个人的影子，一胖一瘦，中间夹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肩头一抽一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