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我独倚在外婆家破旧的窗棂上，听这朦胧月色下的小河轻轻呢喃。

它从记忆深处奔腾而至，漾着碧波，扬着清辉，游荡在这俊秀连绵的群山之中，穿梭在古堡似的小平房间，在炽烈的阳光下，在涌动的惊雷中，承载着一路欢歌与悲恸，悠悠远去，恣意渗透在这无尽的苍穹之下。

它未曾回头，也永不回头

指尖轻触它晶莹清亮的肌肤，我似乎感受到有一种磅礴的力量正在积蓄。

曾疑虑，究竟是什么使得它如此忘我地追寻？

凝眉远望它追逐的方向，那里竟是一片飘渺、空蒙的虚境，神秘而又令人向往。

思着，想着，睡意倏然袭遍全身，朦胧间，悠悠晚风中竟孑然立着一位老人，他叫汪国真。他深情地凝视着那远去的柔波，缓缓道：“既然选择了远方，就要风雨兼程。 ”

是啊，远方。可是远方又是什么？

伴着满脑子的疑惑，我很快坠入了梦乡 。梦中，月影摇曳着母亲洁白的裙摆。她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婀娜的舞姿仿佛那河边几株含情脉脉的垂柳般充满柔情。清幽的月光流淌在她平静的眸子里，宛若一潭深碧，顺着她舞动的水袖如飞珠溅玉般散落在那清清的河水中。蓦然回首，空气竟只弥漫着美得令人窒息的元素，令人无法自拔。

回忆凝成的蝶儿翩跹而至。母亲啊，还记得半年前的你吗？

那时的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家庭主妇。繁重的家务活快要将你充盈着青春美丽的棱角磨平殆尽。你有些微陷的眼眶里，挂着两颗疲惫无神的眼珠，映现的尽是衰老与沧桑。孱弱娇瘦的身躯，仿佛风一吹便能倒下。当暴躁酗酒的父亲宁可相信他的那些酒肉朋友，竟都不相信日日为他辛苦持家任劳任怨的你时，我深知，你对于这个家所有的希望与憧憬，全都荡然无存。

面对生活与命运的不公，你只能将哀伤的情绪整理好，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绝不对我们袒露丝毫。

突然间，你决心推开你心中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熟悉的鸣玉之声再一次萦绕在你的耳畔。小时候在河边无忧无虑地与小河赛跑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想如今，河还是那条河，可惜那种旧日的激情终究还是耐不住时间的摧残。

碧空之下，小河仍在不断地奔涌向前，犹如一个活力四射的少年，披着一身阳光踏着层层青山永无止境地奔跑着。过往所及之处，便只留清风一缕。

你和八十岁的外婆在河边静默地坐着。外婆有些乌紫的嘴唇翕动了几下，轻声说：“在这活了几十年了，还不知道这小河到底要流到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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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话语，宛若那么一束阳光，跃动在这波光粼粼的河水间，犹如滔滔洪水般轰然涌入你久闭的心房。你在外婆惊诧的眼光中猛地伫立，狠狠地拽下了紧束的黑色头绳，任凭凌乱柔美的发丝散落在腰际，因常常哽咽而有些嘶哑的嗓音在空气中倏地迸发出来：“妈，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看到的。”

时光如小河般静静流淌，荡涤了你的过往。

不知从何时起，你不再身着素衣围裙终日赋闲在家。舞蹈就这样在不经意间与你坠入爱河。忙活完家务，你便会褪去一身素衣，身着鲜艳靓丽的舞蹈服，戴着耳机废寝忘食地练习着。每当我悄临你的屋前，目光所及之处，便只有像河水一般清澈的月光在你美丽的舞姿中，在你随风飘扬的发丝上缓缓流淌，流向那无尽的苍穹之上。

不知从何时起，你的桌前不再是一本一本堆积如山的收支单，取而代之的，是一摞接着一摞素净的散文集。每一本书，每一个字，都能悄悄唤醒你心底那些学生时代昼夜苦读的时光记忆，常让你心驰神往，也会让你黯然神伤。你也从而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圣人孔夫子曾说的那句话：“生无所息。”

不知从何时起，你衣橱里那些朴素粗拙的衣服早已落满灰尘，曾足不出户的你竟然爱上了旅游和自拍。每到一处，必要寻到那一处的水源，掬一把那清清流水，对着镜头，自信地亮出洁白的牙齿，面若桃花，灿如朝霞，美丽得仿佛一个闪闪发光的夏日。嗯，我知道，每一处流水，每一个脚印，都是你追逐的见证物，是你心中豪迈流淌的旧日激情。

不知从何时起......

梦就这样地悄然离去，恍惚间，便看到清风摇曳着一树的阳光，散落一地金粉似的光芒，在母亲临楣远望的背影上熠然生辉。

我莞尔，起身，双手轻轻环住你的腰际，陪你看细水长流。

微风轻起，宛若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地，柔柔地抚摸着小河的清波，像是在抚慰，像是在聆听。

再次凝眉远望，小河追寻的方向。青冥之巅，遥远的云层间，泛着星星点点的曙光，在时光里渐渐悠长，仿佛渗透了你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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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歪着头在你怀里撒娇，问你这河水究竟要奔向何方。

你原本沉静的眸子忽然间荡漾起欢喜的涟漪，嘴角勾起一道明媚的弧度：“喏，不就是那曙光吗？”

外婆笑了，我也笑了。阳光暖了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一条河流永恒的隐秘，一条河流不变的向往，一条河流亘古的夙愿，此时已尽然。

那遥远的曙光和冉冉升腾的希望，早已沉沉地铭刻在它的骨子里，悠远地流淌在母亲的胸怀中。它们虽不是触手可及，但会永远，永远留在心里。

河水清清，悠悠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