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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吃浆水面长大的

时间: 2019-04-10 | 投稿

母亲说我是吃浆水面长大的。

诗人魏来曾在自己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当一个青年人,在晨曦中开始设计自己或辉煌或暗淡的晚年生活时,他一定是一个勇于奔跑的孩子。瞧,他又在自己的清晨起步了,穿过了无与伦比的一生。”在闲暇时我不止一次地设想过自己的晚年生活”,诗人魏来道出的正是我的秘密。在我为自己勾勒过的所有晚年生活的图景中,母亲手做的那碗浆水面始终是最诱人的细节,清爽可口的浆水上面漂着金黄色的星星点点的油光,母亲亲手擀的面条滑嫩劲道,佐以绿咸菜,红辣椒,美美地吸下去一口,浑身的骨头都会酥软,那股清香一直会渗透到五脏六脾,令人神醉。

在西北的农村,不管是家底殷实的富户人家,还是捉襟见肘的贫家小户,一缸清冽的浆水都是四邻评价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时最为要紧的标准。在老家农村,阳春三月,头茬苜蓿在暖和的春阳照耀之下会定时地拱破松软的土皮,伸出自己的两只小小的绿色手掌。这时一块块如绿毯似的苜蓿地变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在母亲的安排下,当朝阳照干晨露的时候,孩子们掐苜蓿的战斗就打响了。名曰掐,实曰偷,精明的孩子们在到达苜蓿地后会不约而同的散开,形成自己的方阵。这样即使被苜蓿地的主人看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招来骂声,有的只是无尽的童真和快乐。孩子们手快,还不到午饭时满满的一筐新鲜苜蓿就聚到了他们的竹筐中。完事之后,会屁颠屁颠地以极快的速度跑到家中,以求母亲的几句表扬。至于那苜蓿的的来处,好像就从来没有人真正的细究过。一天两半日,就这样小小的我们,为母亲准备好了一年当中第一缸浆水的菜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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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在擦(ca,方言)浆水时是极其认真的。首先,母亲会将我们掐来的不足寸把长的头茬苜蓿用井水进行彻底的清洗,她不允许有半点的赃物进入她的浆水缸,因为这是她的儿子和丈夫常吃的吃食。待苜蓿洗净之后会投入滚沸的开水滚中,添上两把火,新鲜的苜蓿就已经熟了五六成。母亲会适时地从锅中捞出它们,等到热气腾腾的苜蓿晾冰后,母其又会用自己粗造的的双手将它捏干,把它们投入到上次浆水缸里剩下的糵子(niezi,类似于酵母)当中,苜蓿大概会占全缸的三分之一,然后在倒进去煮沸的开水,这样一缸美味的就完成了它的初次分娩。

当然,最后还有一道十分重要的工序就是浆水缸的密封,在这时母亲总会找来我和父亲穿过的旧棉袄,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浆水缸外起来。出不了三日,色味俱佳的一缸浆水便出现在了我们的一日三餐当中,那其中的苜蓿我们把它叫做酸菜。随着季节的推进,酸菜像农家孩子的小名,会变换着出现不同的名堂。如苦苣酸菜,芹菜酸菜,灰翘酸菜。由于菜材不同,各种酸菜,会呈现出不同的色味,像农家人一男四季酸酸甜甜,苦苦涩涩的日子。

浆水嚓好了,在吃一顿正宗的浆水面之前,呛浆水是一道及见火候的程序。吃浆水面有两个讲究:先将亮锃锃的铁锅置于旺火之上,待铁锅热透后,再添进去自家旱地里产的上好的胡麻油。加热胡麻油时也有极大的讲究,一不能太热,太热会将切碎的葱花烧糊;二不能太冷,太冷则呛不出葱花和浆水的香味来。清香的胡麻油在铁锅内不消两分钟便有了七八分的热,撮一撮新鲜的葱花投入其中,只听见“哧’’的一声,葱花在铁锅内急的团团转,煎至金黄时刻,母亲用搪瓷碗舀来的浆水下锅了,又是“哧”的一声,呛浆水的清香立马溢满了整间房间。不用说,面条是母亲亲手擀好的,母亲会把它切成长条,他的丈夫和孩子把他们叫做长饭。

“吃长饭了,吃长饭了!”,童年时,母亲在村口的这一声声召唤声成为了我记忆中最美的声音。如今,母亲老了,鬓发霜白,可她将自己亲手做的长饭端上炕桌时,她依然会大声的召唤我和父亲,“吃长饭了,吃长饭了!”

就这样,母亲的浆水面陪我度过了童年,少年,夏日消暑,冬日充饥。日复一日,以至于我觉得母亲那清香的浆水已经渗入了我的血液,成为我身上不可磨灭的胎印。浆水主酸,后来我当了老师,好心人讥之为“酸酸”,听罢莞尔一笑。我本来将是吃母亲的浆水面长大的,感谢他们赐给了我天底下最适合我的称号。如果天公作美,我此生最大的幸事就是端着母亲做的浆水面走过我的青年,走进我的晚年,在晚风的爱抚下,一点点地看着夕阳沉入我的碗底。

我是吃浆水面长大的,祝福我们的母亲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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