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去上学时，走进电梯，发现电梯里还有一对老人。

老爷爷很瘦，如一截枯木，脸色黝黑，默默地立在电梯门口，手臂僵硬地弯曲着，看着像一把怪锋利的钩子，但又极为谨慎地、尽量柔和地挽着旁边老奶奶的手臂，老奶奶胖一点，灰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半眯着，带着微微的笑意，却笑出一脸的皱纹，棕褐色的老人斑，松松垮垮地垂着，像蛇蜕下弃置的干皮。看上去已经是油尽灯枯的人，却用老而无力的手，紧紧地抓着老爷爷干枯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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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在电梯前那道冰冷的墙壁上，悄悄打量着这对老人，平日很少见他们，看那样子，应该是新近搬来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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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奶奶突然开口：“这个电梯怎么还没到呐？”

我稍稍愣了一下，电梯门前的显示屏上明明显示着电梯所在的楼层，难道她不识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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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爷用一种教训调皮小姑娘的语气对她说：“快啦快啦，急啥子嘛？在家里要你出来散散步，你不肯，现在出来了就着急走。不要急，电梯马上就来了……”老爷爷絮叨着。

老奶奶气呼呼地说：“我一个瞎老婆子，走啥子走嘛？”她这么说着，却反倒把老爷爷拉得更紧了。

我被他们的对话惊了一跳：啊，原来老奶奶是个盲人！我看着那双眼睛，果然，她的眼睛暗淡而浑浊，无光无神，和老爷爷那双眼相比，的确不一样。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不就是你的眼睛吗？”老爷爷斩钉截铁地说着，马上又柔和起来，“你就是想去北京，我也带着你去！”

“老头子，你净说漂亮话！”老奶奶笑着责备老爷爷，语气有些娇嗔，但笑得很开心。老奶奶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极了一朵灿烂的凤尾菊。老爷爷呢，挨了老奶奶的骂，却反把她挽得更紧。

电梯终于到了我们的楼层，电梯门缓缓地打开，老爷爷扶着老奶奶往电梯里走。老奶奶小心翼翼地挪着碎步，颤巍巍地向前移着，老爷爷搀扶着老奶奶，走进了电梯箱。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老爷爷转过头，示意我先出去，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急，你们慢慢走！”他抱歉地笑笑，轻声提醒着老奶奶：“小心小心，迈过电梯门——迈一大步——好！慢慢来……前面有辆自行车，向右转……”我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相亲相爱的背影，放轻了脚步，害怕惊动了这静谧而温馨的一幅剪影。

曾经就在这个电梯门口，我目睹过这样一个场面：

“左右邻居，上下邻居，你们来评评理，快来帮我评评理！”一个金色卷发的大姐姐红着眼睛，蹬着一双高跟鞋，抹了厚厚一层口红的嘴唇让人感觉有些刺眼，她指着一个揣着裤兜的大哥哥，尖叫着：“你们看他要不要脸，啊？说分手就分手了，你以为我是这么好骗的吗？我告诉你，我今天跟你没完，就是不跟你分……”这声嘶力竭的海豚式女高音，实在让我受不了，电梯也不乘了，捂着耳朵迈开双腿，逃难似的往楼梯上窜……

今天，秋风微微有些清冷，一轮无声的朝阳，透了点光下来，微弱的光看起来就像快要熄灭的灯，好多绿色的树木都枯黄了，垂着枝条，黄叶纷纷飘落。而那对相互搀扶着的老人，依偎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他们彼此的爱，没有什么山盟海誓，没有什么甜言蜜语，虽已步入风烛残年，但用两只紧执的手，用一双相依相偎的背影，让我开始懂得什么是真正的伴侣，什么是真正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