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酒杯，思绪随着清白的月光缓缓穿过晶莹的葡萄酒，流淌在他笔下的字里行间，打湿了他的梦。我轻抿一口，感受这最为他着迷的既甜又苦的滋味。

“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怀着满腔报复，一入长安，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归。在长安一年，却无人赏识。饱尝了人情世态的冷暖后，他愤然离开了长安。所以第二次是皇帝亲自下诏召他入京，“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桃李如旧识，倾花向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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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士脱鞋，国舅磨墨，皇帝以七宝床赐食，御手调羹，并让他作翰林院待诏，曾几何时，他秉笔翰林，为皇帝草拟诏书；曾几何时，他陪同皇帝圣驾去华清温泉宫；曾几何时，他出入宫廷，为唐玄宗及其宠妃杨玉环写宫中行乐词。桃李纷飞，漫天是欢悦的舞蹈，他仰天大笑，笑出他的骄傲。只可惜，这不过是酒醉时一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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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翰林待诏”，不过是以文学词章而备顾问的侍从，一个皇帝的高级清客而已。“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笔下的华贵隐着他的无奈，他不愿为奉承别人的庸俗角色，成天周旋于王侯贵族之间的宫廷文人。与贺知章对酒戏谑，醉倒在长安街头，变成围观的笑料，他让冷泪暴露在暖阳中。他的追求，隔着沾染灰尘的玻璃，可望，不可及。

也才明白，酒的辛辣，他的落寞，我不语，想着他缭乱的眼神。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 月行却与人相随？”他半仰着头，天上宫阙交织着他的神往与迷惑；缓缓伸出手，却不可得。一轮圆月初为云遮，然后揭开纱罩般露出娇面，何等光彩照人，只可惜那不属于自己。又仰头灌下一杯清酒，玉杯划出的弧线刹那间反射出灼目的光辉，夺目而短暂。热衷的追求在权势的排挤与谗言下酿成辛辣苦涩的酒，融化了他所有的藩篱，诗也就汩汩滔滔地奔泻而出。那是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的豪放，“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的浪漫，“五花马，千斤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的超脱，“白鸥闲不去，争拂酒筵前”的惬意，终还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落寞，“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的苦闷。

也才明白，酒的苦涩，他的哀怨，我无言，想着他空洞的眸子。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

走过梧桐夜雨、芳草斜阳、断鸿声里，烟波江上，勾着隐隐透洒着月光的酒壶，他摇摇晃晃地来到了采石矶，风摇曳着莲叶，奏着最令人心碎的曲。他头一偏，余光中出现一轮梦中的明月浮在清水之上，缀着点点青莲，他醉了，醉在心里，醉在梦里。摆脱下世间所有的羁绊，纵身一跳……

一曲终了，他寻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