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一点，呼吸声再轻一点。

身子再蜷起来些，把蹬出被子的腿一点一点缩回来塞进被子里，把伸出被子的手挪回来捏成拳头护在心口。竖起耳朵听听有没有奇怪的声音，楼上时不时的高跟鞋走路声像是在预兆着噩梦降临，脑海里臆想的钥匙开门的锁扣转动声让我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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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闭着眼睛催眠自己快快睡觉，默念一个水饺两个水饺三个水饺。一听到脚步声眼睛忍不住睁开一条缝瞟一眼是不是有个陌生男人站在我床边，飞快地扫一眼整个房间再把眼睛闭得死死的，毫无道理却又笃定这样能躲避可能来临的灾祸让它找不到藏在被子里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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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世界上没有声息该多好，这些扰人睡觉的东西我都听不到。

实在是忍不住，我把手伸出被子去抓床头柜上的手机，抓紧后马上缩回被窝里蜷好，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妈和你弟都睡着了，你以为你一个人在家我们出门在外管不到你你就可以不睡觉了吗？”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他恹恹欲睡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害怕。”嗫嚅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它们从嘴巴里掉出来钻进手机收音器里又从另一个扩音器钻了出来。电话那头是一串长长的沉默。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落了一地捡不起来，我轻轻地对着电话说：“晚安。”伸手去点红色的挂断键。还没等我够到，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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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

我继续躲回被子里蜷成一个团，一切安静得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被子里越来越冷，手脚都冻僵。黑夜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滋长伸长，勒得我喘不上气。

在我认命地睁开眼睛准备瞪着眼睛到天亮时，手机微信语音电话提示音在悄无声息的夜里爆炸，我揉揉眼睛仔细看了一眼手机显示屏上显示的对方头像上的三岁的我，意识到来电人居然是我爸。

“今天晚上就一直开着微信语音好了，我听着你睡觉。”电话里传来他严肃又困倦的声音。我猛地点头，意识到他看不到之后小小声地应了一句：“YesSir。”他打了个哈欠，我立即识相地闭嘴不讲话，安静地听他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像轻风拂过树林，树叶沙沙，像雨水敲打屋檐，砖瓦轻响。我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的呼吸，一拍一拍快要和电话里传出来的呼吸声合二为一，就好像地球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而已。

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打呼噜了。鼻息如雷，压住了楼上的高跟鞋走路声，压住了我脑子里的锁扣转动声。平日里总是被嫌弃的震天响扰人清梦的呼噜声许是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多转了几个弯儿，齁鼾声在漆黑中只让人觉得安心。

还好还好，这个世界上有声息。

我轻轻地合上眼睛，身子躺平，手脚伸出被子，枕着他的鼾声渐入梦乡。

世界都不大，我可以哪里都不去，我可以在这里，只安静地听着你的声息，直到世界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