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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种过一棵樱桃树。

它降临在我四岁时的一个春日里。

矮矮的我呆呆地站在屋檐之下，注视着爷爷把这碗底粗的树干，缓缓地放进院中土地里早已挖好的大坑，一条条拖把头一样的树根浸在其中预留的粪水里。爸爸在一旁用铁锹轻轻地将身边和双腿齐平的堆一点点掩盖在树根的上方。泥土慢慢地在其间沉没，与树根，肥料充分的混合。空气中充斥着树的清香、土的甜美，以及那股掩饰不掉有机肥的恶臭味。

大概是那种奇怪的气味绝对无法遗忘的缘故，这便是我最早最清晰的回忆。回想起来的时候，树与亲人总是被最先想起，随后，便是再一遍的提醒自己，这辈子绝对别挖那树下的土，那下面的气味一定好闻不了。

六岁的时候，我与树都长高了不少。家人们也早习惯在这个家里最后来临的晚辈的臂膀下享受清凉。有时，阳光顽皮地拨开树叶，舒适地躺在碗底粗的树干上。有时，风淘气地摇动树枝，叶片上树荫下都是一片闪烁的光影。

在夏日的太阳烘焙着大地的时刻，我就浓密的树叶庇护下舒服地玩耍。当时，母亲买来了一辆儿童用自行车，于是乎，午后的小小的阳光中间，妈妈的脚步夹杂着车轮的轨迹，在绿树的身边画着一圈圈的圆圈。绕树骑行的时候，树叶慌忙地摆动着，可能是想看清我骑行的动作，也可能是想为我遮挡日光。

我记得，我是我们那个巷子里面，第一个学会骑车的孩子。

七岁时，樱桃树第一次接出了樱桃。当粉嫩的樱花刚落下，摇曳着的树枝上仍只是挂着未有彭大的绿色果实。我与表哥却早已按耐不住口中的唾液不断地增长。我们反复询问着樱桃何时成熟，可能都问到了树都不耐烦的地步。终于，在已有一寸，只剩些许绿色的樱桃的诱惑下，我和表哥决定偷摘一点樱桃。我们悄悄地爬上二楼，只留头发在二楼围墙的外面。我注视着树荫下忙碌的大人们，用手肘捅了捅表哥，表哥微微抬高了身躯，脖子向着树叶伸去，左手迅捷地抓取，在树都没有意识到的瞬间采下了一把红绿交错的樱桃。我眼里放着光，左手拉着表哥的胳膊，右手从表哥那拿了一棵樱桃，再用比采樱桃更快的动作放入嘴中，嚼了几下，眼角泛上了泪滴。此刻，我们再次认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樱桃离熟远着呢！树旁传来了一阵鸟鸣声，似乎是树在嘲讽我的无知。

十二岁时。家里想搭一层凉栅，而树叶正好处在凉栅该在的地方。

如今，当我坐在凉栅下，凝视院中水泥地面的时候，总会去想象，想象水泥地的中央有一层散发恶臭的土，有一棵参天的树，又一个被我父亲接生的绿色的兄弟。又一个自然的精灵，又一个我心田上永远的风景，我意识到那棵树不应该被砍伐。

它在我心中已是家中的一员，就像是一个与我一同成长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