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喜欢摆弄奶奶留下的那个老旧梳妆匣，喜欢看开启的一刻，木屑飘散在光线中。断齿的梳子上还缠绕着祖孙二人的发丝。长出锈花的小剪刀曾翩飞在彩纸间，剪出无数的红花粉蝶，溜进我辗转的梦中。

当几缕光亮轻轻洒落在小院柴扉和木质窗棂上时，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薄雾尚未褪去，袅袅地缠绵着人间，我和奶奶就坐在铺满岁月尘埃的木凳上，奶奶用那把老旧的梳子，为我扎小辫，空气中浮动着恬静的暗香，氤氲着美好的气息。双手起落间，两个可爱的发辫就已在朝晖里跳起了欢快圆舞曲，那时只有隔壁姐姐送的廉价的塑料发卡，可奶奶为我别上的那一刻，仿若亿万星辰都汇集在我发间，浪漫银河在缓缓流淌着奶奶的爱意。

在乡下，总有放不完的风筝，跑不完的路。我拾了个旧风筝到绿野上放飞，白色的纸鸢飘摇着与白云并肩，我拉着风筝跑，长草漫过膝盖，一深一浅地迈着步子，冒着不小心就要摔跟头的风险，我牵着我的一朵白云在绿野上奔跑，小小的双手放飞了我的云儿，又牵着她欢笑着畅游绿海。奶奶紧跟着我，嘴角噙着缱绻的笑意。

常常坐在奶奶的腿上，晃着双脚逗弄小鸡，小鸡仔像一朵朵盛开的蓬松的黄蒲公英。邻居家养了两只白白胖胖的小羊羔，总让我想起天上飘舞的云。那时会孩子气地喊：“奶奶把天上的白云摘下来了！”奶奶的膝盖仿佛成了我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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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着身子在被窝里偷看漫画书，被母亲罚站，大黄狗拖着长长一溜口水在身旁转悠，惹得我忍不住蹲下来给它喂面包，可凛冽的寒风依旧，吹得我脸发白，小嘴止不住地哆嗦。门口突然开了条缝，是奶奶！她把我抱了进来。我在奶奶的怀里，却依旧被冷得止不住地发抖，奶奶倒了杯小酒，往我嘴里灌。那刺鼻的味道是如此令人讨厌，一杯小酒下肚后满脸通红，是如此令人安心。

日落烧好的琥珀酒被灼灼晚霞偷喝，大醉一场，踉踉跄跄地攀爬着天空的梯子，却仍风情万种地在天空上涂抹柑橘酱，我和奶奶手牵着手，一起爬上了山。恰逢黄昏淹没草虫的鸣声和野蜂的翅膀，一切都刚刚好。混着桂花香的风吻着我们的眉眼。

倦鸟归林时分我们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几棵年岁比我还大的桂花树下，山间桂子在黄昏的云翳里显得愈发灿烂。我们此行是为了撷下枝桠间冒出的簇簇金黄，做成我最爱的桂花糕。我摘矮的，奶奶摘高的，目光交错间我们相视一笑，便是最美好的交流。奶奶的桂花糕是如此地令人欣喜。

泪水簌簌的梦里，仿佛感受到奶奶的抚摸，仿佛又看见奶奶的笑容，仿佛又抚摸到小鸡的蓬松和羊羔的柔软，仿佛又吃到奶奶做的桂花糕，大黄狗站在身旁，拖着长长的口水。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奶奶在兀兀穷年的那些日子里为我承托起莺飞草长的人间四月，在无数个伤秋悲春的日夜里慰藉着我的悲悸，奶奶是如此地令我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