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老树枝桠遒劲，温柔地擎着一团鸟巢。几方鱼塘映出无尽的岸景，老屋肩倚腊梅的淡黄色倒影与悠悠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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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滩上的芦苇丛在暮霭里连绵数里，枯褐似古旧的桐油纸灯笼，点起千万点芒白的光。南去的雁儿更爱看春日里往来的江轮，看青灰色的游鱼悠哉接喋，看浮藻怀里的圈圈涟漪。鸬鹚的声声啼鸣则会把青青的蒌蒿从一冬的酣眠里唤醒。转回眼前景，写着“注意！”的警示牌和十年前一样斜插在渡口，只是黄漆剥落，锈迹斑驳，几乎辨不出了。是谁摄下的电影，镜头一转，就见两个晃悠悠的小人儿推着自行车，谈笑着从堤坝的斜坡升上来。天色苍苍，入冬的万物无一不在吞吐寒气。晓韵蹬着自行车，我跳上车后座。

我颈上的围巾织出繁复的花纹，它和绵绵的思绪一起在晚风里飘扬。我们看天看水又看芦苇，聊人聊事又聊往日。“我在自己小得比一粒豆子大不了多少的时候，就老爱追着别人问：‘江的对岸有什么？’‘有轮船，有白塔。不信？我指给你看。’他们这么回答。正是明月夜，遥遥地朝隔了一江烟波的岛望去，果真有白光浮动，依稀显出塔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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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胭红犹如紫檀香上的火光，恰好缀在塔巅——该是白塔上的宝珠吧。现在可知道了，那尽是些逗乐的话，哪儿有什么白塔呀。”“采苇叶，折芦笛。苇叶来回卷折，叶尖细致地别入缝隙。吹芦笛时气息得平、稳、长，这样吹出的音才清亮，吹出的曲才成调。可惜我不会，连折也折不好。哥哥倒是会的。他生在江畔，长在江畔，一声响哨能惊起一滩江鸥。”“三年前，姐姐的祖父走了。本来多硬朗的人，闲暇时爱侍弄花草，下下围棋，和老朋友聚一聚聊一聊抿几口茶。那会儿却说走就走了，留下慌乱忙碌的一家子。我不敢看他的脸，谁又敢看呢。姐姐不哭，笑眯眯地接待亲戚朋友，照顾弟弟妹妹。我决定不告诉她，她的眼睛红了一圈。怕一说出口，姐姐的泪就真的滚落下来。”“……”

晚风微微，晓韵的辫稍翘起，勾住几绺晚霞。暮光将尽，苇叶的飒飒长吟一声高过一声，积霜冷露浮起袅袅清香。灰羽棕翎的野鸟越过头顶，在水天合一处卷起辽远的回音。《诗经·蒹葭》里的水岸朦胧在那个时候复活。她吟一句，我续一句。猛然刹车时的一声刺响截断“所谓伊人”的悠长尾音，我迅即脚抵土丘。“这地方本来就这么小吗？” “不是地方小了，是我们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