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杀妻求将的军事家
吴起,这位名声显赫的人物,也许是中国历史上人格最为分裂的人物。作为士兵统帅,他爱兵如子,乃至用嘴为生了毒疮的士兵吮吸疮毒,如此特具人性的领导,可以让他的士兵在战场上毫不犹豫地为他卖命;而作为丈夫,为了能当上将军,他竟手刃了妻子,殘酷得如一条冷血动物,让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人时时提心吊胆。他是一位天才的战略家,亲自指挥了不少以弱胜强的光辉战例,同时是一位著作等身的军事理论家,写下了珍贵的兵书《吴子兵法》,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他雄才大略,治国有方,却不能常居于一国;他杀人无数,最终也被人所杀。纵观这个人物的奇特经历,也许能让我们有所借鉴。
吴起,约出生于公元前440年,是战国早期卫国左氏(今山东曹县北)人。此人性格暴戾恣睢,少年时就是街上的一个恶棍。他家富有,本人志气很大,不事经营,一门心思就是要当官。为了当官,他到处撒钱,四处游说,结果家中的钱花光了,却未谋到一官半职。乡邻见他如此官迷,忍不住说他几句,这倒好,这家伙竟然操起刀就杀人,而且是一杀就杀了30多人,想那情景,大约与《水浒》中那个拦住杨志卖刀的泼皮牛二差不了多少。当然,牛二的才能与志气不能和他相比。吴起被乡人嘲笑,在家乡是无法再呆下去了,于是与母亲告别,要去闯荡江湖。而他的告别方式也与众不同,他抬起手臂一口咬去,咬得满嘴鲜血淋漓,对母亲说:老娘,我这番出去若当不上卿相,我就不再回到卫国来了!虽然志气感人,但做法正如他的性格,显得残忍。
吴起离开卫国后,找到曾子,并拜曾子为师。曾子名参,师从孔子,颇得孔子真传。齐国以其贤,欲拜其为卿,曾子因父母年老需要照顾而谢绝了。吴起跟随曾子不久,他的母亲病逝,作为孝子,吴起应马上回家安葬母亲才是。然而,此时的吴起还没有当上卿相,而他和母亲告别时发的誓就是不当上卿相就不回卫国,因此,吴起硬是没有回家去安葬母亲。吴起这样做,和以孝道著称的曾子自然是格格不入,曾子由是便再看不上吴起了,并与之断绝了关系。
吴起被曾子断绝师生关系后,来到鲁国。此时的吴起,已是一个学有所成的军事家和战略家。他求见鲁国的国君鲁元公,希望能得到重用。鲁元公也很看重吴起的才能,然而,因为吴起的老婆是卫国人,鲁元公担心吴起为此有所牵挂而不能一心一意地为鲁国服务。得知鲁元公不能重用自己的原因后,这个吴起竟丧尽天良地做了一件人所不齿的事:一刀杀了自己的妻子!于是,吴起也就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个“杀妻求将”的恶名。吴起杀妻后,鲁元公终于封其为将。这时,齐人攻打鲁国,身为鲁将的吴起,也就有机会将他的才华展示于天下。这时的齐鲁两国相比,鲁国无疑是一个贫弱的小国。吴起带兵到了前线后,并不急于交战,而是反复要求和齐国谈判,以显示自己的弱小和缺乏作战的信心,同时,以一些老弱病残的军士驻扎中军麻痹齐军。齐军果然放松了警惕,于是,吴起率精兵强将向齐军发起突然袭击,大败齐军,创造了以弱胜强的战例。这次战争的胜利,并没有给吴起升迁的机会,相反,引起了一些鲁人的猜忌和厌恶。于是,这些人就将吴起小时的劣迹和他一口气杀了30多人的事给揭露了出来,并劝鲁元公道:我们鲁国本来就是小国,如今却背上了战胜国的虚名,这免不了要引起其他诸侯国的猜忌和敌视。我们原本和卫国是兄弟之邦,如今我们重用背弃卫国的吴起,这就会给卫国造成一个我们也要背弃他们的误会,这于我们鲁国是极其不利的。鲁元公一听吴起有这么多劣行,而且再用吴起会带来这么多麻烦,权衡再三,只好让吴起下课。吴起无奈,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鲁国。
吴起离开了鲁国,到哪里去呢?他听说魏国的国君魏文侯是个贤明的国君,就想去投靠。魏文侯问他的丞相李克吴起是个什么样的人,李克回答说:吴起这个人很贪婪而且极为好色,但若讲用兵打仗,那么连司马穰苴也比不上他。从这回答看,李克是个公允正直而且极有眼光的人,他既指出了吴起的不足,也肯定了他的长处。他所说的司马穰苴姓田,名穰苴,春秋后期的齐国人,因军功官至大司马,故尊称他司马穰苴,是当时很有名的军事理论家和军事统帅。吴起当时虽然也有了一定的名声,这点名声是无法和司马穰苴相比的,但李克在介绍吴起时,竟认为他的军事才能远远超过司马穰苴,没有伯乐的眼光,是绝对做不到的。听了李克的介绍后,魏文侯决定使用吴起,拜之为将。
吴起拜将后,作为统帅,这个残忍杀妻的人,又表现出了一般军队统帅极难做到的人性的一面。他总是和军队中最下级的士兵同吃同住并穿同样的衣裳,晚上睡觉不设专门的床铺,行军时不骑马也不乘车,而且自己背自己的口粮,真正地和士兵同甘共苦。对待士兵,吴起还常常会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他的一个士兵生疮并已化脓,作为军队最高统帅的吴起,竟然用嘴去给这士兵吮吸脓毒!这位士兵的母亲得知这一事后,当即嚎啕大哭。旁人不解,问道:你的儿子不过是一个士兵,而吴将军亲自为他吮吸疮里的脓毒,你为什么会如此痛哭呢?这位母亲答道:我不是哭吴将军为我儿子吮毒。以前,我的丈夫也在吴将军的军队里当兵,也生过疮,正是吴将军亲口将他疮里的脓毒吮吸出来而得以康复。他康复后对吴将军感恩不尽,在战场上只知进不知退,结果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吴将军又这样对待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病好后,不知道将会战死在哪里,我是为我的儿子哭啊!这位母亲的痛哭值得同情。设身处地想一想,任何一个受到统帅如此对待的士兵,都会为这样的统帅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生命的!古往今来的统帅多矣,能如吴起这样对待士兵者,能数得出几个?魏文侯看到吴起确实善于带兵,廉洁公平,得到士兵的衷心拥戴,便封他为西河郡守,让他抵御秦国和韩国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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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文侯死后,他的儿子继位,是为魏武侯。一次,魏武侯乘船沿山西、陕南之间的一段黄河而下,看到两岸险峻的地势,不由得对跟随的吴起赞叹道:壮美啊,有如此险峻的山河,这是我们魏国的宝啊!吴起在回答魏武侯的赞叹时,趁机阐述了自己的治国理念。他说:要求得国家的安全稳定,在于德政而不在于山河的险与不险。过去三苗氏居住的地方就很险,左边有洞庭湖(即今湖南洞庭湖),右边有彭蠡湖(即今江西鄱阳湖),但他们不修德义,被大禹消灭了;夏朝末代王桀所居之地,左边有黄河济水,右边有泰山华山,南边有伊阙山(在今河南洛阳南),北边有羊肠山(在今山西晋阳西北),这样的地势也是十分险固的,但他不修仁政,结果被商汤流放了;殷纣王治理的国家,左边有孟门(古隘道名,在今河南辉县西边),右边有太行山,北边有常山(即今恒山),南边则是黄河,河山虽然也极险固,但因为失德而被周武王所杀。由此看来,要让国家长治久安,关键在于是否施行德政,而不在于河山是否险固。若君主不施德政,那么,就是一条船中的人也都会成为敌国的人。魏武侯听了吴起的这一番议论,很赞成,对吴起说:你说得不错。
吴起得到魏武侯的信任,便将他独特的治军理念运用到了带兵的实践中。在军队的庆功宴会上,他将魏武侯请来参加,这就使宴会自然达到了最高的规格。他又根据军功的大小和有无,在坐位、餐具和食品等方面全都加以区别。立大功的坐前排,使用金、银、铜等贵重的餐具,食品是猪、牛、羊三牲都有;立次功者坐中排,贵重餐具和食品都相应减少,无功者坐后排,不得使用贵重餐具。宴会结束,再在大门外论功赏赐有功者的父母妻子。对于阵亡者的家属,每年都派人慰问,并赏赐他们的父母。吴起如此治军不过3年时间,他手下的将士无不争相立功。要立功,首先就得不怕死。有了这样的军队,就使吴起在阴晋之战中又得以创下了一以少胜多的光辉战例。
阴晋之战发生在周安王十三年(公元前389年)。这一年,秦国调集了50万大军进攻魏国西边的重要城邑阴晋。时吴起任西河郡守,保卫阴晋正是他的责任。秦军一到,吴起的部下就有数万士兵不等下令就穿好了甲胄请求作战。于是,吴起亲自带领5万名尚未立过功的步兵作前锋,后面跟随战车和骑兵。在向秦军发起进攻前,吴起下令道:诸将士今天和我一道去作战,无论是车兵、骑兵或步兵,若车兵不能缴获敌军战车,骑兵不能俘获敌军战马,步兵不能俘虏敌军士兵,那么,即使我们打败了秦军也没有功劳。命令一下战斗一打响,魏军个个奋勇当先,竟以五六万人的军队将50万人的秦军打得大败而逃。在我们国家的战争史上,阴晋之战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吴起在魏国的名声越来越大,然而,当魏国需要一位丞相时,魏武侯却安排了重臣田文担任而没有安排他。吴起之所以离开卫国,甚至连母亲过世都没有回去料理丧事,就是要当上卿相。他没料到在魏国立了这么大的功,丞相一职却和他擦肩而过。对此,吴起心中当然不是滋味。他没有胆子去找魏武侯问个所以然,便只好跑去找到田文一比高低。他对田文说:我想和你论一论功劳的大小,可以吗?不料田文泰然答道:可以。吴起说:统帅三军,使将士在战场上不顾性命拼死杀敌,以致敌国不敢打我国的主意,我和你比起来,谁功劳大呢?田文回答说:我不如你。吴起又问:统领百官,治理老百姓,使国家的库藏得到充实,我们之间谁的功劳大呢?田文说:你的功劳大。吴起再问道:据守西河郡,使秦国不敢东进,韩赵两国臣服,又是谁的功劳大呢?田文回答道:我还是不如你。吴起听罢,才不无怨怼地说道:这三方面你的功劳都在我之下,但职位却在我之上,这是为什么呢?田文便反问道:君主的年龄还小国内多有猜疑,大臣们还未全都心悦臣服,百姓对于国家的将来还缺乏信心,在这样的环境下,丞相这一职务是给你合适呢?还是我担任合适?吴起一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呆了好久,才答道:是你担任合适。田文说:这就是我的职位在你之上的原因啊!吴起这时才明白,在自知之明方面,自己是不如田文的。
吴起卓越的军事才能可保国家平安,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平安。田文死后,继位担任魏国丞相的是公叔。这个公叔娶魏公主为妻,大约主要是靠裙带关系上去的,他就没有田文的心胸了。见吴起功劳如此之大,便欲加害。公叔有个仆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他知道他的主人有加害吴起之心,即献计道:要让吴起主动离开魏国,是很容易的。公叔忙问他有什么妙计,此人说:吴起为人,很廉洁而且极讲求名声。您先向武侯进言说,吴起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但我们魏国却很弱小,而且又和强大的秦国比邻,我担忧我们魏国最终留不住吴起啊。魏侯听罢一定会问你怎么办。你就献计说,请魏侯将一公主许之为妻,若吴起愿长久地留在魏国,那么他就会答应这门亲事,如果他不答应,也就说明他早晚是要离开魏国的。然后,你再将吴起请到府上来作客,你的夫人不也是一位公主吗?你让夫人当着吴起的面故意向你发脾气,做出一副因是公主而瞧不起你的样子来。吴起看到公主如此轻视你,势必不敢也娶一个公主为妻,这不就表明了他吴起早晚是要离开魏国的吗?吴起看到公主如此轻视身为丞相的丈夫,果然不敢答应娶一公主为妻的事。于是,魏武侯对他也就起了疑心,再也不信任他了。吴起无奈,害怕武侯降罪于他,便离魏投奔到楚国去了。
吴起到了楚国,深得国君楚悼王的信任。楚悼王早就知道吴起是一个极有本事的人,因此,吴起一到楚国,楚悼王即拜他为相,终于了却了吴起要为卿相的誓愿。由于有楚悼王的信任和重用,吴起在楚国又一次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治国领军的卓越才能。他强调以法治国,废除拿钱不干事的职位,剥夺豪门贵戚的政治特权和经济特权,充实部队给养,让第一线战士有更好的生活保障,加强军队的建设。在吴起的治理下,楚国迅速强大起来,于是,在南面他收服了众多的少数民族部落;北方他兼并了陈国和蔡国,挡住了三晋的南侵;在西边他讨伐了强大的秦国。一时间,各诸侯国都敬畏强大起来了的楚国。遗憾也令人不平的是,楚国在吴起的治理下虽然强大起来了,但切身利益受到了损害的楚国的豪门贵戚们,却对吴起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无不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楚悼王一死,尸骨未寒,以宗室为首的楚国豪门贵戚立即发难要杀吴起。吴起逃命无门,情急之下只得伏在楚悼王的尸体上借王尸躲避。按当时的礼仪,兵刃是不能近王的,哪怕是王尸,然而,这帮人早已被对吴起的仇恨弄昏了头脑,哪里还管他王尸不王尸,拿箭就射吴起,吴起当即被射杀,而楚悼王的尸体也跟着中了不少箭。射中王尸,是大逆不道之罪。等到安葬了楚悼王后,悼王之子臧立为楚王,是为楚肃王。这来,因射杀吴起而误射中楚悼王尸体的那些人连其家属,也就活到尽头了。因这一罪行而被诛灭的人家,竟有70余家。
纵观吴起的一生,有辉煌,而更多的是悲剧。这无疑和他双重的人格有关。他对士兵虽然极具人性,但逞一时之勇而杀死30多个乡邻,尤其令人齿寒的是,为求当上将军而残忍地杀死妻子,谁敢和这样的人推心置腹地作知己之交呢?一个没有朋友的孤家寡人,走上悲剧的命运之途,也就不可避免了。
吴起有兵书《吴子》传世。该书是继《孙子兵法》之后又一部珍贵的军事著作。吴起为人虽然缺陷极大,然而,并不影响他作为一名杰出的军事家在青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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